白锦曦睡得迷迷糊糊,就感受有人在推自己。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模糊的灯光里,似乎看到一张眉目俊朗的脸。
“白锦曦,醒了吗?”降低醇厚的嗓音。
白锦曦翻了个身,嘟囔:“没醒!”
韩沉站在桌旁,盯着她换了个偏向、继续蜷成一团的睡姿,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一旁,老周似乎猜到会这样,忍着笑走了。
韩沉伸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直接将她从桌上拽了起来。
“呜……”可白锦曦实在是困极了,这几天忙着查案险些就没睡过觉,原来今晚是要回家补眠的。被他拉着坐起来后,眼睛照旧闭着的,头低低耷拉着,长发乱得像鬼。
“走吧。”韩沉语气淡漠。
“唔……”白锦曦往后徐徐一倒,头往桌子上一贴,竟然又睡着了。
或者说,压根儿就没醒过。
韩沉面沉如水地看着她软得像滩泥似的睡姿。
那个徐司白说得还真没错。白美人简直需要被看好,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除了相貌和小脾气像女人,其他方面完全像个老刑警,活得又痞又粗拙。
他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偏头点了根烟,深吸两口,吐出长长的眼圈。
白锦曦睡得正迷瞪,突然就嗅到了熟悉的、好闻的烟草味。
那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慢慢向她袭来,越来越近,将她困绕。她下意识又用鼻子吸了两下。
然后就感受那烟草味就在她鼻翼间,好近好近,似乎马上就要碰到她嘴唇上。
她一张嘴,咬住。
却咬了个空。
那烟草味像是长了脚,骤然离去,快极了。
她倏地睁开眼,这下看清了,韩沉一只胳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指间夹着支烟,低头看着她,墨黑沉湛的眼睛。
然后他将烟含进了自己嘴里。
“起来。”
白锦曦默默地爬了起来。
——
半夜一点。
档案馆门口是条幽深的小巷,如水的月光下,看起来如同蜿蜒的暗河,每一步踏上去都是寂静清脆。
两人走了几步,白锦曦问:“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光线很暗,韩沉的脸很模糊,只看到他呼吸间喷出淡淡的烟雾。
“没有。”
白锦曦静默片刻,嗓音清脆地开口:“没关系,再接再厉,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韩沉转头看了她一眼。黑夜中,那双眼也是幽黑难辨的。
“谢了。”降低温和的嗓音。
白锦曦有点讶异。
这照旧她第一次听到韩大少致谢。自然是为了今晚她带他来这件事。
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特别老实的语气说:“谢什么啊。虽然这件事很麻烦很动用我的人脉面子让我花了许多几何心思延长了我许多时间——但是既然允许了你,我勉为其难赴汤蹈火也要帮这个大忙嘛。”
“是不是给根稻草,你都能往上爬?”他慢慢地说,降低悦耳的嗓音,带着一点点散漫。
白锦曦嘿嘿笑了。
夜空寂静,老城区一片混沌暗黑。偶尔远处传来汽车行驶声,头顶的枝头,也有飞鸟惊起的声音。不知那边,传来隐约的钟声长鸣,划过云层、穿过都市,似有似无地抵达他们的耳际。
两人平静地向前走着。
这或许是他俩认识以来,相处最宁静最友好的时刻。
想到他后天就要走了,白锦曦觉得怎么两人也算有了点友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但实在又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听到他开口了:“江城有什么土特产?”
白锦曦很随意地答:“酱鸭、辣椒酱、豆皮……哦,这个季节水蜜桃不错。”
他抬手吸了口烟:“替我买点。”他伸手去掏钱包。
白锦曦在月光下看着他的钱包,玄色皮的,样式简朴,但是很是旧,边角已经磨破了皮。跟那一身奢侈体面的衣服,还真是格格不入。
“先不用。”她说,“买好再告诉你几多钱。”
他就没再坚持,将钱包塞回口袋里。
这时,白锦曦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一看号码,神色严肃了。
是卖力夜间巡逻的刑警打来的。
“喂,什么事?”
就在这时,韩沉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喂?”
透过电话线,白锦曦都能听出那刑警急促凝重的语气:“绵阳巷又发生了一起强奸案!就在半个小时前!受害者报案实时,罪犯正在往蓝星机械厂偏向逃窜!我们正在追!”
白锦曦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下意识抬头,便见韩沉挂了电话,直直地看着她。
显然是同一件事。
两人二话不说,一起跑向巷口停着的警车。
白锦曦边跑边给周小篆打电话:“陈离江人呢!”
周小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很清醒:“陈离江?他两个小时前进车间值夜班了,一直没出来呢。怎么了?”
“赶忙去找!出案子了!”
挂了电话,两人已跑到警车旁。白锦曦拉开驾驶座的门刚要坐进去,就被人拉到一旁,手里的钥匙也被人夺了去。
她意外地看着韩沉闪身坐了进去。
“我来开。”他嗓音沉冽。
白锦曦一时没想太多,为什么他要开车,配合地坐入了副驾里。
直至她整小我私家如惊弓之鸟般紧贴着座椅,双手牢牢抓住车门上的扶手,看着街道景物酿成扭曲的光影往后飞逝。而他们不停凌驾一辆辆夜行的车,每每都是眼看要撞上去了,韩沉突然打偏向盘,险些是擦身而过,在公路上一路遥驰。
白锦曦不怕坐快车。可也不能快成这样啊,感受随时都市有生命危险!
“年老!”她开口大叫,“你开稳啊!我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与她相比,韩沉则显得平静太多。他完全就不像是在开快车,不,应该说飙车。那双骨节明白有力的手,就很随意地搭在偏向盘上,行动娴熟地加速、换挡、转向。车窗外的流光照在他的脸上,很模糊,也很平静。
“怕就闭上眼睛。”他说。
白锦曦虽然不愿,闭上眼更不放心。
她决定讲话疏散自己注意力。
“说吧,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二环十三郎?”她问。
二环十三郎,顾名思义,13分钟跑完BJ二环全程,据说每分钟超200多辆车。
韩沉眼睛看着前方:“别侮辱我。跑二环影响交通?我不干那种事。要开也是机车去什刹海。”
白锦曦不知道什刹海是什么地方,但是条件反射开始脑补他戴头盔手套穿着赛车服、开摩托机车的样子。结论居然是一定很帅。
“那……什刹海你要开几多分钟?”她问。
“三分钟。”他答。
白锦曦想了想:“你看,那照旧十三郎啊。什刹海,三分钟,什三郎,十三郎。”
韩沉淡淡答:“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才是个十三妹。”
——
尽管一路插科讥笑,下车时,白锦曦的腿照旧软了。扶着车门,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一只有力的手实时从旁边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韩沉看着她:“没事吧?”
她笑笑:“没事。”
他的手立刻松开,转身朝前走。
男人的手指在深夜里温凉而有力,熨帖着她的手腕。只是行动太快。险些是她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从她皮肤上移开。这一个细微的小行动,突然就令白锦曦想起那天在案发现场,他也是这样,避开她的触碰。除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俩摔倒在一起,或者接她下屋顶。
白锦曦突然觉出味来。
嘿,这家伙,难道真的是守身如玉啊。
蓝星机械厂门口黑灯瞎火,但是已经有两名民警赶了过来,看到他俩,立刻陈诉情况:“还没有可疑人员泛起。”
白锦曦马上给卖力巡逻追捕的刑警打电话,开了免提:“我到蓝星了!人抓到没!”
对方焦急的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传来:“没!那小子很机敏,跑得还很快,眨眼人就不见了。他绕开了蓝星的大门,我们正往他可能去的几个偏向追呢!”
白锦曦皱眉。这下麻烦了,老城区的弯弯巷巷,最容易追丢了。不抓个现行,怎么知道罪犯到底是不是陈离江,怎么给他治罪?
刚要给卖力监视陈离江的周小篆打电话,突然就见韩沉转身往另一个偏向跑了。
“白锦曦!”他叫她的名字。
白锦曦心神一凛,反映过来,立马跟了上去。
工厂后门。
——
械厂后门门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大树茂密成荫,车辆不能通行。两人跑了千余米,就绕过了广袤的厂区,远远看到了这条小路。
白锦曦一边跑,一边看着远处的后门。
刚想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隐蔽、守株待兔,结果一眼就看到玄色的高峻身影,突然从相隔约莫百米远的巷子拐了出来,跑向了后门!
白锦曦心头猛地一颤,大叫一声:“站住!”
韩沉已经如离弦的箭般,朝那人追了出去。
是他!一定是他!
谁会在这个时候,恰好跑到这里!
除了夺路而逃的强奸犯!
那疑犯听到呼喝,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可是夜色太黑,基础看不清他的样子。
然后他跑得更快了。
但是韩沉在前,白锦曦在后,两人也越追越近。
相隔七八十米远时,那人已经跑到了后门前。接近两米高的铁栅栏紧闭着,那人身手竟然极为灵活,三两下就翻上了栏杆,跑进了厂区里。
韩沉紧随他身后,也翻了已往。落地时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白锦曦看不清他的脸,一时也没明白他为什么转头。
但是他没有做一分一秒的停留,很快就转头,继续朝前跑去。
过了一会儿,白锦曦也追到了后门口,抬头看一眼高高的铁栅栏。
她爬了上去。
本就跑得腿软,现在蹲在顶上,腿更软了。一咬牙,闭上眼,手一松,直接就掉了下去。幸亏她反映够快,双手撑在地上,只是脸照旧重重地在地面擦了一下,好疼。
满身冷汗淋漓,但是她立马爬起来。
因为恐高,每次查案遇到这种情况,她腿软没法跳,就这样逼自己直接摔。疼是疼了点,但是就不会延长事了。
厂区后部是一片宿舍楼,此时没有路灯,已是漆黑深沉,寂静一片。而白锦曦用尽全力在小路上奔跑着,而且清晰看到,他俩的身影遥遥在前方,正在往有灼烁的一条路上跑。而路的那头,也隐隐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
半分钟后。
白锦曦终于跑出了这条小路,跑到了灯灼烁亮的大路上。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切,她彻底愣住了。
首先看到的,是韩沉。
他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位置,玄色背影已经被汗水浸透。而他呼吸低促,眼睛盯着前方,那乌黑漂亮的眼眸里,冷冷的,浸着狠意。
前方,距离他俩十多米的位置,一大群蓝衣工人,至少凌驾七八十人,或许是刚值完夜班,正从厂区走出来,局面嘈杂、人头涌动。看到他俩,大多露出惊讶的心情。
而他们追的疑犯,早已不知混进了哪里。
这时,白锦曦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周小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很疑惑:“老大,差池啊!我适才混进车间看了,陈离江一直在值班没有离开。我现在还随着他呢,他刚从车间出来往外走呢。”
白锦曦倏地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向茫茫人群。
韩沉看她一眼,也望已往。
结果就看到一堆蓝衣工人里,一个熟悉的面容,不正是陈离江,跟两个同伴一起,法式轻快地走了过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漆黑的眼,平静而幽沉。
然后,转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不知在说什么,徐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