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内,郡中仕宦虽说一夜未睡,却也丝绝不见疲惫之色,个个脸色紧张地期待着。
自从陈旭领导一千戎马前去劫营,他们就开始坐立不安。
一千戎马虽然不多,相对于郡中戎马的总数而言,却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是劫营失败,不仅对于濮阳城的实力是个极大的攻击,还会让城中戎马士气大降。若是黄巾军趁势夺城,濮阳城破之日不远矣。
“报!”
急促的声音响起,坐立不安的郡中仕宦,皆是精神一震,纷纷涌到门口,将通讯兵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战况。
通讯兵被如此多的仕宦围住,吃了一惊,连说话都开始哆嗦。
桥瑁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通讯兵在说什么,遣散众人,不悦地说道:“连说话都说不明白,军中怎么会选你当通讯兵?”
通讯兵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说话居然也变得清楚起来:“启禀诸位大人,陈将军劫营,大破贼军,斩首千余,焚烧黄巾军粮草辎重不行胜数,现在正携雄师凯旋而归。”
众人闻言,终于放下心来,不由击掌赞道:“壮哉文昭!”
桥宇亦是很是兴奋,他却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连忙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通讯兵不敢怠慢,急遽回覆:“我军轻伤三百余人,重伤二十五人,战死一百六十三人。”
郡中仕宦闻言,止住欢呼,脸上全都疑惑不已。
按说敌我伤亡险些相差十倍,他们应该兴奋才对。
但是既然劫营乐成,就讲明黄巾军没有预防,在敌军没有预防的情况下,居然还伤亡这么多,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然而胜了究竟是胜了,众人虽然有所疑虑,脸上依然是喜气洋洋。
黄巾军遭此大北,又没了粮草,对于濮阳城的威胁会下降许多。
……
今日,濮阳城东门大开,城内披红挂花。东郡太守桥瑁,携郡中仕宦出城迎接陈旭。
郡国府库已经空虚,许多迁入濮阳城的当地豪强,纷纷凑钱准备夸奖有功将士,抚恤死去的士卒。
陈旭早在出发前就跟桥瑁说过:“若要守住濮阳,必使将士用命;若要将士用命,有功士卒的赏赐决不能拖欠。”
“现在虽说郡国府库空虚,然士卒豪强家中财富却是甚多,桥君不妨向这些人借贷。须知,黄巾军敌视士族豪强,若是城破,这些人家中肯定鸡犬不留。”
桥瑁听到陈旭的建议后,心中大喜。
他一直为郡中缺粮而担忧,若是士族豪强能够出钱夸奖有功士卒,郡国也可以从他们那里借些粮草。
须知,大汉国穷得是黎民,富得是士族豪强。
桥瑁召集士族豪强、濮阳富户以后,向众人说了自己借钱、借粮的意图。
才开始众人自是不愿,待桥宇作声说出一番话来,众人才开始慷慨解囊。
桥宇说:“黄巾贼寇,痛恨士族豪强,嫉妒富户。他们每到一处,犹如蝗虫过境,当地豪强富户皆惨遭屠戮,数代积贮,被一抢而空。”
“濮阳城与尔等身家性命,已经是休戚相关。我父任东郡太守这些年,体恤爱民,深得黎民赞美。以黄巾军行事,纵然城破,我父子也能留得一命。却不知尔等尸首,何人能够资助收敛?”
桥宇的话说得比力重,才开始有许多人对他怒目而视,然而等他们细细思量以后,马上感受亡魂大冒。
以黄巾军的行事,濮阳城若是果真被破,他们这些人肯定难逃屠戮。
相比而言,黄巾军虽是反贼,对于那些有名望,以及受黎民赞美的仕宦,往往却是秋绝不犯。
桥氏虽然率军反抗黄巾,以他在黎民之间的威望,城破之时也不见得会丢掉性命。
而其他人下场会如何,却是不敢想象。
究竟现在差异于后世的诸侯争霸,诸侯之间不管如何交战,他们都是代表的士族以及豪强的利益,哪怕破城,只要在场这些人更换旗帜,对方也不敢对他们欺压过头。
否则就是与天下士族、豪强为敌,得不到这些人的支持,诸侯欲要取天下,却是困难。
想通这些事情以后,这些人虽然肉痛不已,却是个个慷慨陈词:“郡国有难,我等怎可坐视不理?愿与濮阳共生死。”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说法,但是这个原理众人却懂。
濮阳城如果真的被攻破,这些人的下场肯定凄惨,他们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不得不忍痛割肉。
想起堆栈如今聚集如山的钱粮,桥瑁就感受心情很是好,虽然他名义上是向这些人借的,但是却从未计划还过。
桥瑁虽然亦是士族,但是对于那些搜刮钱财,为祸乡里的士族却是没有一丝好感。好不容易能从这些国家的蛆虫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他又怎会再吐出去?
此时他又不禁佩服起自己的伯父,桥玄的眼光果真狠毒,一下就看出了陈旭的才气,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路上灰尘大作,放眼望去,只见一杆‘陈’字大旗随风飘扬。
桥瑁心中一喜,谓众人言:“快随我前去迎接文昭。”
桥瑁如今真心把陈旭当做自家子弟,否则也不会亲切的喊陈旭的字,而是该说‘迎接陈将军’了。
虽然陈旭只是义军首领,当不得‘将军’的称谓,然而为了好听,许多官职达不到‘将军’的武将,往往也会被人称作‘将军’。
凯旋而归地郡国士卒,看到太守亲自率人出城迎接,一个个抬头挺胸,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
这场胜利,对于久未经过战事的东郡来说,无异于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胜利。
特别是在黄巾军侵掠州郡,大破官兵的这个关头,这场胜利,更是拥有特殊的意义。
校场上,八百多名劫营的士卒昂然而立,个个面露希冀之色。
桥瑁站在台上,高声念到:“义军首领陈旭,率军大破黄巾,赏百金,绢十匹,两石强弓一张,良马一匹。”
如今的大汉官职,特别是能领兵的实权官职,桥瑁虽是东郡太守,亦不能随意封赏。
然而陈旭究竟立下劳绩,若不封赏,于理不合,所以就在其他方面赔偿陈旭。
郡中对于陈旭的赏赐不行谓不重,百金相当于9600钱,倒也不多,然而绢十匹,至少也值一万多钱。
陈旭上阵之前,虽然用的是两石强弓,但究竟是郡国所有,现在赏赏给他,以后就成为他的私人物品。虽说弓的价钱比力自制,但是两石强弓却是价值不菲。
更为重要的赏赐是那匹好马,一匹好马千金难求,至少也值二十万钱以上。
封赏完毕陈旭以后,桥瑁继续念道:“陈静率兵烧毁敌军粮草,赏百金,绢十匹,记大功一件。”
“陈虎奋勇杀敌,斩杀贼人十余人,赏五十金,绢五匹。”
“其余士卒,杀敌一人者,赏钱五千。”
“战死者,抚恤金一万钱。”
……
郡中对于士卒的赏赐,可谓是很是之少。桥瑁刚刚将赏赐结果报出来,士卒们一片哗然。
杀敌一人,才赏五千钱;战死的抚恤也只有一万钱。
现在战乱四起,就连最自制的粟米,一石也要400钱,一家五口纵然省吃俭用,加上其他方面的消耗,一万钱也不够一年所用。
而这些钱财,却是士卒们拿命换来的。
要知道,黄巾起义以前,杀一个贼人,就可以到官府领赏五万钱;活捉的话,甚至可以获得十万赏钱。
相比而言,如今士卒们杀敌所得的赏钱,何其稀少?
陈旭看到帐下士卒个个义愤填膺,暗道欠好,连忙作声问道:“郡守大人,士卒赏赐为何如此之少?”
此时陈旭也顾不上其他了,若是不为士卒讨个说法,他在军中必将威望大跌,以后还如何能够领军。
桥瑁苦笑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郡中府库钱粮本就所剩无几,杀敌一人赏五千钱,你们如今斩首一千,就要拿出五百万钱,如此赏赐,若是全歼卜己,光赏钱就要花去七千五百万钱。”
“虽说官府向郡中士族、豪强借了许多钱粮,但是这样赏赐本就捉襟见肘,若是赏赐再多一些,郡中基础无法支撑啊。”
陈旭这时才发现自己失算了,他没想到打仗居然如此泯灭钱财。
若是凭据黄巾起义以前杀贼领赏的算法,一颗首级五万钱,杀敌一万,光是赏钱就要花去五亿钱。再加上粮草、甲胄消耗,战后抚恤,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时他才明白,为何汉武帝时北击匈奴,居然消耗掉大汉帝国数代积累的财富,惹得天怒人怨,义军四起。若非汉武帝下罪己诏,恐怕大汉帝国早就亡国了。
这时他也明白了孙子兵法中为何说:兵贵速不贵久。
不是将士们无法打持久战,而是没有哪个国家打得起持久战,一场战争下来,每天消耗的钱粮都是天文数字。
后三国时代,诸葛亮七出岐山,姜维九伐中原。他们两个每次空耗国力,却无功而返,怪不得蜀国国力强于东吴,却会最先亡国。
不仅是陈旭,就连那些没读过书的士卒,也明白七千五百万是个何等庞大的数字,若果真全歼卜己,郡中消耗的钱粮,甚至是好几个七千五百万。
一时间,校场之上鸦雀无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