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罢相

　　朝堂上面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要说这么长时间了，户部什么品德各人也都知道，俸禄少个一成半成的各人都习惯了，哪怕是市面上的一贯钱大多也就只有八/九百文而已。

　　原本听说二皇子为了俸禄的事打上了户部衙门，不少人还在腹诽赵德昭不懂事，连这个规则都不知道。

　　可是这次户部做的未免太黑了把，一贯钱只有不到七百文，骗鬼呢？要换了自己怕不是也得找人上门闹事去了。

　　“肃静。”

　　王继恩高喊了一声，把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赵匡胤黑着一张脸，看向了李峰。

　　“说说吧。”

　　李峰自知理亏，犹自强辩道：

　　“二皇子殿下说我贪墨军饷，为何不说自己吃空饷的事情呢？你的那些个牙将除了一个高孟，哪个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你便让他们来吃空饷，我即是看不下去才扣掉了些许。”

　　赵德昭说道：

　　“人员审核的事情似乎不归你度支司管吧？你要是有意见不会向枢密院去提？你自以为他人吃空饷不做视察便可随意克扣他人俸禄了？谁给你的权力？另有，你说我这些牙将十吃空饷的，今日他们可是十小我私家打翻了你们户部二三十个衙役，他们要都是吃空饷的，那你户部成什么了？”

　　李峰张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是终送照旧没能说出口，直接跪了下去。

　　铁证如山，容不得他狡辩。

　　见李峰无话可说，赵匡胤便将目光看向了窦诰，窦诰低头道：

　　“此事下官并不是很清楚，下官去的时候只见到衙役们被二皇子殿下的牙将打垮在地，听到的也都是李峰的一面之词，随后便被带到这里来了。”

　　窦诰直接一推四五六，把自己给撇了出去。

　　赵德昭倒是没有去戳穿他，究竟他爹是窦仪，自己得给他这个面子。否则把窦诰拉下了水，就是冒犯死了窦仪以及他身后的窦家，太不划算。

　　而且自己也只有李峰的签名批条作为证据，前面他和窦诰的谈话可没有证据，他又不是签到流的，随手能签到出录音机之类的玩意儿来。

　　再说了那工具就算真的有，也不是能在公开场合下拿出来的。非要深究下去最后也只是相互扯皮而已，还不如专心把李峰给打趴下去。

　　于是赵匡胤的目光又转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副宰相王溥，这位计相此时显得十分紧张。

　　“王计相，户部是由你掌管着的，你可有话要说？”

　　王溥拱手道：

　　“启禀陛下，下官御下不严，以至于出了此等恶事，还请陛下降罪。”

　　赵匡胤转头问起了另一位宰相范质：

　　“范相认为此事当如那边置惩罚？”

　　范质扫了一眼求救般看着自己的李峰，心中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此事皆由经办李峰服务不明所致，按律当革去官职，永不叙用。不外此事之中，二皇子殿下打伤户部衙役也是事实，臣认为也当有所惩戒才是。”

　　范质的意思是各打五十大板，就此揭已往。

　　李峰听到这话，马上心下大定，有了范相为自己作保，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至于说什么永不叙用的话，左右不外是不能做官而已，靠着范相的关系哪里不能谋个好去处？

　　听到这话，赵德昭笑了。

　　“贪墨军饷这等大事，落到宰相您嘴里竟然只是个服务不明？宰相大人可知我贵寓十名牙将之中，算数最差的那个一千个数里头也能数到九百多。到了你这户部衙门里的仕宦，一千个数里头只能数到六百多，要否则你把这个户部衙门的仕宦爽性都换成我的牙将算了。”

　　范质不满道：

　　“此事终归不外是个例而已，二皇子莫要以偏概全，须知户部上下每日钱粮运转犹如恒河沙数，偶尔泛起错漏也是难免的事情。再者说，二皇子你不外是一个无有军权的防御使，又何来贪墨军饷之说？”

　　赵德昭闻言立刻问道：

　　“凭据范相的说法，不领军的便算不得军人？不领军的将领的粮饷便可以短缺？是这个意思吧？那就请范相说一说哪些人都算不得军人，哪些人的俸禄不算军饷，是可以随便克扣的，好让各人心里都有个底。”

　　马上，一班武将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范质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原来是指赵德昭不外是个虚职，没想到赵德昭竟然扯起了虎皮，他立刻对着赵德昭愠怒道：

　　“二皇子殿下，这是在大殿之上，按品秩你当称谓我一声相公，按年龄我也是你的尊长，你却如此无状，真是枉读圣贤书。”

　　赵德昭看着范质，有些不屑，这就和自己后世在网上遇到的键盘侠一样，喷不外了就开始转移话题，人身攻击了。

　　“那好，小子赵德昭请教范老相公，能否为小子解惑，到底哪些人的俸禄是可以克扣的？哪些人的又不行以？请范老相公示下。”

　　范质的脸一下就红了，震怒道：

　　“竖子安敢欺我！”

　　赵德昭还想说话，龙椅上的赵匡胤发话了。

　　“够了。”

　　“陛下/父皇息怒。”

　　赵德昭和范质一同陪罪。

　　赵匡胤对着范质问道：

　　“这个李峰的父亲李子善据我所知，是你的门生？”

　　听到这话，范质突然有了很是欠好的预感，但他照旧回覆道：

　　“是的，李子善确实系臣下的门生。”

　　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都不用去查，所以没有否认的意义。

　　赵匡胤随后又看向了李峰，问道：

　　“六百九十八之后是几多？”

　　李峰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差池，但照旧回覆道：

　　“回禀陛下，是六百九十九。”

　　“再往后呢，多数几个给我听听。”

　　“是，七百、七百零一、七百零二、七百零三、七百零四、七百零五。”

　　“够了。”

　　于是李峰立刻停了下来。

　　赵匡胤对着范质说道：

　　“范老相公你看，这个李峰他识数啊。”

　　范质张了张嘴，口中喏喏的说了半天“臣，臣...”，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范质说不出话，赵匡胤能说，他开口下令道：

　　“着令：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范质，识人不明，任人唯亲，克日起免去其职务。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户部尚书王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魏仁浦，御下不严，乃至泛起贪墨克扣之事。二人身居高位，尸庙素餐，无有作为，同样免去二人职务。”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都震了一震。

　　赵匡胤相当于是一次性的将朝廷上的三位宰相都给免职了，这对于目前的朝廷而言不惜于一场巨大的地震。

　　翰林学士窦仪连忙站出来，开口道：

　　“启禀陛下，今日之事左右不外是户部一小吏的过失而已，为何要牵连到三位相爷身上，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另外几名文官也是一齐说道：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匡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高声说道：

　　“这是只是一个小吏的过失吗？你们一个个都是念书人，自然应当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原理，如今户部仕宦贪墨军饷、证据确凿，身为当朝宰相却不能秉公治理，徇私枉法，留之何用？”

　　“尔等皆知，我朝不日就要对蜀地用兵。现在抓到了一个贪墨军饷的仕宦，当朝宰相竟然还想着容隐纵容他，要是传扬出去，禁军将士们会不会担忧自己的军饷是否能够落到实处？军心浮动之下，将士们还会用心打仗吗？”

　　听到这话，原本处在看热闹状态的武将们立刻发话了，体现坚决支持赵匡胤的决定。

　　窦仪正要再劝，却突然脑瓜一转，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前几天的精盐玉皂利益分配的小会上，作为当朝宰相的范质、王溥等三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出席。

　　窦仪马上满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改了口风：

　　“启禀陛下，如今国是繁忙，突然之间连罢三相实在不妥，到时候政务流转只怕会有些麻烦。还请陛下三思，酌情留任。”

　　一干文臣们脑子有点转不外弯了，怎么窦学士的态度变得这么快？

　　赵匡胤却是直接说道：

　　“枢密使赵普克日起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院由枢密副使李崇矩接手，户部暂时由户部侍郎吕余庆卖力，你们几人速速交割完手上的事宜，不得延长政务。”

　　看着赵匡胤连后续的部署都做好了，窦仪心中一叹，躬身道：

　　“谨遵陛下旨意。”

　　其他大臣们也都齐声赞同起来。

　　大殿之上，原本站在众人最前面的三位老人家一瞬间似乎衰老了十几岁，他们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赵匡胤将赵德昭叫上，离开了大殿，双手抬了抬然后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李峰此时并不比三位曾经的相爷好几多，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自己不外是克扣了赵德昭几成俸禄而已，最后竟然演酿成了现在的模样，就连三位相爷都因此被免职了。

　　随后，巨大的恐惧爬上了李峰的心头，失去了范质这棵参天大树的呵护，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甚至于不需要等朝廷的惩处结果下来，今天的事情只要传出去，各人知道了三位相爷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免职的，那他们的亲族、挚友能饶得了自己？

　　就算是自己的父亲，只怕到时候都市把自己给打死。

　　此时现在，李峰终于开始痛恨起来。

　　但是已然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