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讲的比省城的专家还细致。”贺海川听杨锐说了半个小时的图纸，就把“你”给换成“您”了。
杨锐的年纪是比他小，耐不住人家高端啊。只听他回覆问题的详细水平就知道了，这种连焊接角度都能说出“一二三”点的论述，必须是有真才实学的。再要“你”呀“你”的请教，贺海川自己都脸红。
比贺海川晚一年进厂的宁民更是听呆了，省里的专家言之凿凿的说“我们尚无能力自制”的高端机械，在杨锐口中娓娓道来，而且条理清晰，论据翔实，和他们平日里的经验很是相近，想说假的，他自己首先不相信。
这就不是惊人了，这属于吓人了。
凭据图纸里的尺度，这机械做出来，纵然比不上德国人的高端机型，也比他们的低端机型强。
换句话说，人家杨锐能徒手画出价值上万美元的机械图纸，是肉联厂想买都买不起的。
当初拿到图纸看不懂的时候，他们来找杨锐其实是想从他这里问原始资料。
现在好了，杨锐不仅把图给完善了，还不停的解说工艺要点，简直是把生产中遇到的每一个要害步骤都说出来了。
而且，在贺海川问到的时候，杨锐随口还能写出超难的公式。
结晶热力学，热分析动力学，结晶动力学……这些工具听起来就饶舌，里面的内容自然更绕了。
讲到这部门内容的时候，宁民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贺海川比他接触技术接触的多一些，人也相对机敏，可同样吃力的不行，只能说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然后记在条记本上，准备拿回去以后慢慢研究。
虽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杨锐画的两张图纸虽然是一台世界80年代科技水平的机械，可它在国内的普及实际上已经到了90年代，是一种看似简朴成熟，实际上颇具技术含量的产物——其实，以国内80年代的技术水平，拿什么蒸发器出来，都是颇具技术含量的。
结晶热力学之于结晶器就像是空气动力学之于飞机，流体动力学之于潜艇一样，除非你想生产一战水平的产物，否则都得算。
要是正常的研究机构，结晶动力学虽然麻烦，也不外是一份需要脑袋的体力活而已，随便扯个有水平的研究员都懂。
然而，此时国内的研究机构，又有几个是正常的。
杨锐很快也就发现了，尽管国内有一些大牛能用纯手算的方式解决这种许多人用盘算机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奈何他眼前的两只，并非大牛啊。
贺海川的水平好一点，也就是后世及格万岁的本科生的水平，宁民却是个技术员类型的，看到数学公式就头疼，解释工艺要点还能听进去一些。
于是，原理说了两分钟以后，杨锐也懒得回覆基础性问题了，拍拍贺海川，道：“行了，别记了，你们要不就凭据我说的方式去做，别管原理了。”
贺海川欠美意思了，小声说：“是我太笨了……”
“没啥笨的，动力学原来就是折腾人的玩意，100个大学生里面，有95个考完试都不知道学了个啥，剩下五个里面，能有一小我私家熟练应用就算没浪费课时了，你们能把工具做出来，不就完成任务了？”杨锐念书的时候，在这方面是比力有天份的，属于百分之一的小天才，到大四结业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在盘算机上核算动力学公式，他因此才坚定了读研之心。
可惜，21世纪的中国，一年有六七百万的本科生结业，有五六十万的研究生结业，而研究职位的总数也不外200万，百分之一的天才这条大河中，连碎石子都算不上。
相比之下，80年代自然再幸福不外了，每年的大学结业生才二三十万人，还少少研究生和博士生的侵袭，前辈要么死绝在了沙滩上，要么就是贝壳伪装的石块，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别说是大学生了，西堡肉联厂也算是地厅级的国企了，贺海川这种小中专的学生就能凭着智慧搞研究，这是到私企事情的研究生都没有的待遇。
现在，贺海川却用佩服的目光看着杨锐，连连颔首，说：“我们回去就做开端实验。有几样设备没有，但应该能借来。”
杨锐颔首：“做这个工具，比理解它要简朴。”
“没想到您看了这么多……课外书。”贺海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锐哭笑不得，摸摸脑门，说：“或许是有点好逸恶劳。”
“就您的水平，等过几年回了西堡，肯定得我们领导出来迎接。”贺海川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杨锐听的倒挺舒服的，被拍马屁是会排泄多巴胺的，要是被拍了以后反而觉得不爽，那就得从两方面找原因：马屁拍的欠好，或者，我是个失常啊！
贺海川显然是明白马屁技巧的，顺势又是一记：“其时在阅读室里见您，我们就猜是省城来资助的大学生呢，您长的高，像影戏演员似的……”
杨锐继续排泄多巴胺，爽罢道：“你还想说什么，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
贺海川欠美意思的笑，说道：“我就是想让您帮我写个简朴的说明，您知道，自制蒸发器也得经费，要是没个说明，上面不认。”
真想做出工具来的图纸，再简朴的说明也要两页纸。
杨锐不想太麻烦，思忖片刻，伸手要了笔，刷刷的写了一个公式。
公式很长，里面光是代表差异变量的英文字母就有八九个，另有代表变化量的三角形和种种大中小括号一串。
杨锐几下写完，道：“谁要说明，你就给他这个。”
“这是？”
“蒸发器里的结晶动力学基本都在里面了，看得懂的自然知道对错，看不懂的，你说看不懂他要什么说明，是不是？”杨锐促狭的笑了。
贺海川失笑，又道：“再要是有不懂的，能来问您吗？”
“可以，不外，你们要是再这样长时间的问问题，我也有要求。”
“您说。”
“我也想做一个结晶，但和这种不太一样，就是我画的另一张图纸上的。你们要是能给我做一个出来，我肯定是全程资助。”杨锐没提钱，这个年代缺钱却不讲钱。
但是，要是以为人们都是活雷锋那就错了。简朴的说，80年代的企业与小我私家，都喜欢以物易物。
给罐头，给粮票，给水果，给棉布，不管给什么，其实都比钱实惠，因为现在是票证制，10公斤白面的全国粮票比大团结还好使。
所谓的福利，秘诀也在于此。福利不仅有粮油米面等物，另有给钱也买不到的好工具，如西堡肉联厂这样的国企，春天派车去东边买带鱼买大黄鱼，夏天派车去西边买哈密瓜买葡萄干，秋天派车去北面买羊买牛，冬天派车去南边买柑橘买柚子，个顶个的都是挑出来的又大又厚的有机产物，一些利润丰盛的工厂险些每个月都有工具发，厂里的汽车队也是络绎不绝的奔忙在祖国的大江南北。论生活质量，80年代除了电器和住房条件差一些以外，比后世的月薪过万要舒服的多。
正因为如此，80年代利润好的国企都是一等一的好单元，是县委区委都不换的好地方，属于社会上层阶级。
可另一方面，你要是想让国企出钱给小我私家，纵然是几十几百块，也是很是困难的。
杨锐预计，自制一台实验室用的结晶器的物料成本要一千元以上，他自己也掏得起，但买不到，而且质料、设备和人工都难以解决。
他会摇烧瓶，可不会用焊机。
再者，纵然他开口要钱，西堡肉联厂也是不会给的，说不定要价100元都得上会讨论，弄欠好就影响到了大舅。
但要工具就纷歧样了，尤其这种一看就没法出售的机械，对方很可能会同意。
贺海川也没有觉得太为难，点颔首道：“您画的图纸，给您做一台也是通情达理，这样，我回去就向领导汇报，要是领导差异意，我私下里找人，帮您焊。”
工厂买质料要花钱，可搬进车间的质料，没人把它算钱。
杨锐也挺兴奋，实验室里总是需要结晶器的，这也能省下好大一笔。
贺海川和宁民恋恋不舍的告辞，未等离开学校，就被期待已久的学生家长们逮了个正着。
这些来自西堡肉联厂的职工，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了。
贺海川和宁民也终于体会到了问题不停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