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3

　　小丫头脚步轻快的按鹿妍说的去接热茶，刚走出湖心亭里鹿妍的视线规模，小丫头脸上的轻松就换成了心事重重。她在纠结要不要把鹿妍说的话告诉陶娘子，可仔细想想，那鹿妍似乎又什么都没说，既没说让她做什么，也没说计划是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小丫头走进别院里的小厨房，跟小厨房里正在做点心的厨娘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的要接热水。

　　“呀，这壶里怎的没热水了？”

　　“哪个壶？”厨娘探头看了一眼道：“我不知你要用，便给用了，你不必着急，灶台上正烧着水呢，一会儿水就开了，你稍微一等即是。”

　　“……那好吧，”小丫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得拉着脸郁闷的坐在凳子上。“是鹿三小姐要热水冲茶呢……”

　　小丫头的自言自语并没有被厨娘听见，但她也没有高声说，只趴在摆菜的桌子上随意的写写画画打发时间。厨娘朝小丫头看了看，见她无所事事的样子很是有趣，嘴一抿无声的笑了起来。

　　“好啦，水开了，要我给你倒照旧你自己倒？”

　　“啊这么快！”小丫头放下手里闲来无事随手涂抹的炭笔，忙准备接手倒水：“没关系的姐姐，我来倒水吧。”

　　“我觉得有关系，”厨娘哭笑不得的握住烧水壶不放，迎着小丫头不解的眼神示意她往手上看。“你手上全都是炭笔沾的木炭灰，去洗洗吧，我来帮你倒水……省的人家看了以为我欺负你，喝了你的水还让你亲自烧水呢！”

　　对呀！正愁这手上的木炭灰洗不掉怎么办呢……小丫头的眼睛一亮，笑嘻嘻的对厨娘致谢：“那就辛苦姐姐帮我了！以后我专门来给姐姐烧水！”

　　“去罢！”

　　厨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丫头，笑着帮她冲了一壶热茶，随后放下烧水壶，路过摆菜的桌子，看见了小丫头乱涂乱画的纸：“这小丫头就知道乱涂一气，也不晓得资助收拾了。”

　　说着，厨娘把小丫头涂写的纸收了起来，随后洗手接着做自己没做完的点心。小丫头拿了冲好了热茶的壶往门外走，边走还不忘边给厨娘打招呼离别，似乎将自己写写画画的事全忘在了脑后。

　　小丫头走出小厨房，刚拐过一条长廊，还没到湖心亭，就先拉下脸不兴奋的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眼里泪光一闪，眼眶竟然也变红了。小丫头就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回到了湖心亭，见鹿妍果真还在里面坐着，低垂着头不抬脸也不说话，安平静静的先给鹿妍拿杯子倒热茶，倒完茶，才不忘小声提醒：“现已是深秋，太阳落山就该起风了，坐在外面冷，否则照旧进屋去罢……”

　　鹿妍本计划端茶喝，不经意瞥到了小丫头没洗洁净还残留着木炭灰的手，她马上正了正神色，半是探究半是怀疑的打断小丫头还没说完的话：“你这手……是贪玩儿去画画了么？我说怎么让你倒一壶热茶来那么慢，画的什么？怎么没拿来给我看看呢？”

　　“鹿小姐，”小丫头抬头，一双眼睛红红的甚是可怜，鹿妍并不为所动，只不外眼里的戒备淘汰了一些。小丫头声音带了几分委屈和恼意，还夹杂着几分期盼着鹿妍能为她做主的小心翼翼：“鹿小姐，奴婢倒来热茶那么慢，是因为小厨房里没热水，这烧热水本不应是奴婢干的活儿，那厨娘不理不睬，为了您能喝到热茶，奴婢只能自己去烧热水，奴婢愚笨，弄得手上脏兮兮的还洗不洁净……”

　　鹿妍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心里刚升起来的芥蒂骤消。她对小丫头说的话并不怀疑，小厨房里厨娘对她的态度她一直都知道，究竟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不冷不热的能吃饱能穿暖不亏待就是，这才导致她身边分过来的小丫头也连带着要自己烧热水。不外这也侧面说明了小丫头的心是在她这里的，否则同在一个府里为奴为婢，小丫头和她这个鹿三小姐对厨娘来说，虽然小丫头才是“自己人”，可如今这个“自己人”也成了“外人”了，有这样的改变肯定是小丫头私底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否则厨娘怎么会把小丫头绝不留情的划到“外人”里？鹿妍笑着握住小丫头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情真意切：“没事，咱们不怕，待日后我成了这府里的女主人，今日受的气全都能成倍的讨回来！”

　　“奴婢谢过鹿小姐。”

　　“别客气，”鹿妍思索片刻，又对小丫头说道：“离赏花的日子不远了，咱们另有件事需要做。”

　　“什么事？”

　　“你附耳过来……”

　　随着鹿妍在小丫头耳边说的话越来越多，小丫头的眼睛也情不自禁的越睁越大，饶是她早就被陶娘子嘱咐过甭管听到什么也不能慌不能乱，可心里仍被鹿妍的话激起一阵接一阵的颤栗。

　　竟敢如此！何至于此！

　　小丫头只能借着自己掐自己掌心，才没真的惊惧交加的放声尖叫出来。鹿妍还在低声徐徐道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小丫头的眼神已是一片酷寒。

　　小丫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因为她被捡到的时候才不外四五岁大，可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流浪了很久很久。在她的认知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没有父亲母亲的，直到她饿极了找不到吃的，偷别人碗里的食物被打，才知道或许只有她没有父亲和母亲，才知道原来饿了不能拿别人的工具吃，那叫偷。她穿着明显不合身却穿了很长时间的衣服，看着自己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胳膊和小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但她没有死，她被一个长得漂亮的神仙娘娘给救了。她被一个和善的妇人领到一个又大又华美的宅子里，今后有了吃的喝的，有了属于自己的床，还穿上了新衣裳。她终于活得像小我私家，这都是因为那个长得漂亮的神仙娘娘。

　　而眼前的这个鹿三小姐，却想要伤害她的神仙娘娘！小丫头心里升起腾腾怒火，她好想把壶里还滚烫的茶水，全浇到这位鹿三小姐如花似玉的小脸儿上！但她现在还不能……陶娘子说过了，要知己知彼才气攻无不克！

　　“小丫头，你可有胆子与我相互配合，同做这件事？”

　　鹿妍看着小丫头脸上惊讶又激动的神情，自得的笑起来，似乎做成了她说的那件事，太师府当家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鹿小姐，奴婢愿意助鹿小姐一臂之力，只求未来鹿小姐身边有奴婢的一席之地。”

　　“虽然！”

　　鹿妍握着小丫头的手紧了紧，眼里全是对不久后赏花宴时事成的势在必得。不知是不是为了表达体贴或者重视，今晚睡前，鹿妍不光让小丫头进了屋里陪着，还在内室她的床旁边支了个小床，让小丫头与她“同塌而眠”，说是体现关系亲厚。亲不亲厚的小丫头觉得实在很没有所谓，她只在意一点，今晚她没有措施把鹿妍的计划传出去，而鹿夫人那边只怕时间太紧，来不及做好富足的准备。

　　小丫头转脸看了看睡得香甜的鹿妍，这样一张美好的睡颜，谁能想到内里藏着一副蛇蝎心肠呢？小丫头蹙着眉，开始思考明天把消息顺利传出去的法子是否可行，不多时，困意袭来，小丫头枕着洒落的月光，沉沉进入了梦乡。

　　自从鹿夫人慢慢重新接手之前落下的家务事，便觉得日子过得一日快过一日。这大清早的，如意面带喜色步履急遽的跑进内室，让鹿夫人不禁更觉得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否则怎么向来稳重的如意，也近墨者黑的随了祥瑞的性子跳脱了几分？想当年，她还为如意过于沉闷守礼不喜说话而担忧呢！

　　“说罢，可是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了？”

　　鹿夫人笑着挖苦如意，如意的脸一红，欠美意思的把脚步放轻了不少，鹿夫人见她这般亡羊补牢的行为觉得有趣，没作声责怪，只仍笑着看她等她说话。

　　“夫人，”如意难掩厦悦，语气竟隐隐带着激动：“陶娘子把解药配出来了！咱们不用担忧那小毒…那鹿三小姐的冷箭难防，陶娘子果真厉害！她没有辜负夫人的期盼！”

　　鹿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也觉得兴奋，但她照旧瞪了如意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适才这丫头想要脱口而出个什么词，小女人家，照旧要文雅一些才好，可不能把那些欠好听的词儿挂嘴边。

　　“夫人息怒，是婢子错了，”如意老老实实的认错，但心里照旧很兴奋，因为陶娘子居然如此神通宽大，她竟有研制毒药对应的解药这一技术！“陶娘子说，一会儿她再亲自过来给夫人解释，还请夫人不要着急。”

　　“我不着急。”

　　鹿夫人笑着回覆，她眉心舒展开，又转头问如意：“可有跟老爷说了？”

　　“说过了，本要托平安说给老爷听的，但平安非让我亲自去说，我便去书房见了老爷。”

　　鹿夫人闻言点颔首：“确实该你亲自去说一声，老爷这两天可是心急如焚，他不在我跟前发怒生气是怕我担忧，想来平安却是见识到了老爷的状态如何，你亲自说了，他就不用畏惧是平安骗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如意颔首应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满脸怒意：“都是那鹿三小姐搞鬼，夫人给她面子允许她赏花的邀约，又美意留她让她加入小姐的满月酒，结果不说真心换真心，她竟是条毒蛇化身，计划着趁赏花和满月酒……”

　　如意说到一半居然就再也说不下去，她气到哽咽，想起其时看到跟在鹿三小姐身边的丫头传来的信儿，心里还仍是后怕不已。

　　“怕什么，别说陶娘子已经制造出了解那毒的药，即是没制造出来解药，我也有法子让她不能称心如意。”

　　鹿夫人语气平淡，神色更是与往常无异的淡然，但如意照旧从鹿夫人的眼里看出了一抹狠决。是打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吧，如意心猛的一沉，不由得暗自庆幸陶娘子能有此神技，这才断了夫人走绝路的想法。同时，如意心里恨极了那鹿三小姐，真是猪狗不如，狼心狗肺！

　　其时距离约好的赏花的日子另有两天，小丫头照旧找到时机将鹿妍在她耳边说的话给递了出来。第一个看了那些话的是陶娘子，这也是鹿夫人早前付托过的，有什么事由陶娘子全权做主，如果觉得事情不妥，再传到她那里由她知晓。之前看信，陶娘子都神色平静，反映最大不外冷哼一声，而这一回，陶娘子似乎连信都没看完，脸就变得煞白，转身就往书房跑去。这可把跟在陶娘子身边的管事们给吓了一跳，陶娘子有事向来都是只找鹿夫人，如今直接去找鹿太师，那岂不是说明，这事大得惊人了？！

　　信里鹿妍的计划，果真是阴毒可恨的惊人！鹿太师同样连信也没看完，就气的拍裂了一张桌子，陶娘子还好，没怎么被鹿太师的反映给吓到，也可能早被信里的内容气懵了，没能反映过来。可平安却结结实实惊呆了，他从小就随着鹿太师，虽然知道鹿太师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彬彬有礼性子温润，但也是第一次见鹿太师这么生气，他吓得差点连声音都不敢出。最后照旧鹿夫人得知了消息，带着如意赶来书房，也从陶娘子口中，知道了鹿太师如今生气的原因。

　　“陶妈妈，鹿三小姐手里有一味药，或者说有一味毒，我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这毒，只知道她并不计划赏花的时候用在鹿夫人身上，而是找时机借鹿夫人之手，一起除掉巨细姐。鹿三小姐说，这毒极为难得，无色无味，她想要在赏花的时候接近鹿夫人，把毒放进鹿夫人香囊里或是其他容易藏匿的地方，这样鹿夫人中了毒，连带着巨细姐也会中毒，而且这毒需要两天到三天才毒发，算时间正好是巨细姐满月酒的时候，满月酒来的人多，鹿太师就是怀疑也没有理由怀疑她。陶妈妈，你千万要提醒鹿夫人，或许鹿三小姐的目标不光是鹿夫人，另有巨细姐。”

　　这即是信里的内容，是跟在鹿妍身边的小丫头冒险传出来的，看了信的鹿夫人，脸色同样算不上悦目。鹿太师其时便铁青着脸，要进宫求太子的旨意，要请求太子把鹿三小姐给指婚给镇武上将军，不外被鹿夫人给拦下了。鹿夫人拦着的原因有两个，鹿太师虽是位高权重的太子之师，却不能仗着太子的信重任意行事，究竟谁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因为老师夹带私心，而有朝一日不再敬重太师。其次，镇武上将军同样位高权重，鹿妍既然已经对太师府夫人这一位置有了觊觎之心，难保她得了旨意后狗急跳墙激动行事，反而更倒霉于太师府。

　　书房里几人正纠结，陶娘子突然站出来，说可否让她来试一试研制解药，并以一日为限，鹿夫人便给了陶娘子这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