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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仓央

四·鲜明佛衣下,实是千疮百孔

戏说仓央 西部老狗 2121 2021-12-29 15:55:45

  掏空山丘的腹内、从内向外修建的布达拉宫如往常一样岿然不动,淡看云起云落。作为行政冬宫(夏宫是罗布林卡),布达拉宫见证了太多代活佛的降生和升天。

  万物有灵,土石房殿自不例外,布达拉宫墙壁上的每一条痕迹都是它降生以来所孕育的智慧。它虽不能言,然而智者却能在它身上思考出人生真谛奥义和生老病死的秘密。

  而仓央将是布达拉宫见过的最具戏剧性的活佛。

  布达拉宫的日光殿上摆着高高佛床,从殿上可看到宫外久候的信众。得知仓央活佛的坐床仪式,他们甚至提前一天就来到布达拉宫前期待。

  当清晨第一缕金光照上布达拉宫时,仓央开始换上紫红僧袍,头戴黄帽,一番梳理之后就得徐步移入日光殿。

  仓央年幼,虽是一脸稚嫩,但一身象征身份的衣着穿着完毕之后,眼前的十四岁小伙儿瞬间徒增几份敬仰。追随身侧的桑结一直在嘱咐:“你不能慌,保持现在的状态,接受万民朝拜就行,剩下的我来部署。”

  坐床仪式神圣而从简,当仓央坐上佛床那一刻,他的身份便在信众心中稳稳坐实。信众向着仓央的偏向磕拜朝圣,口中念念有词。

  近晌午时分,坐床仪式结束,仓央随即入书房,等桑结喇嘛接见。

  现在等在经书房的仓央意犹未尽,面露微笑,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他即便已经知道活佛身份非同小可,但他基础不会料到:当万千信众向自己磕拜时,似乎天下就在手中。

  仓央等桑结的时间里,脑子里所能想到的都是身为活佛的所有美好愿景。他坐立不安,一会儿摸摸椅子的把手,一会儿起身翻翻书案,一会儿又仰头死盯着经书衡宇顶。

  随“吱”地一声,桑结推门而入,身后追随着另两位僧人,正是接仓央回拉萨的其中二人。

  仓央慌忙坐回位子,不动声色。

  桑结径直走向经书架,取下一摞又一摞书卷,慢慢堆在仓央跟前的书桌之上。从看到桑结第一眼起,仓央便心有敬畏——桑结虽不露怒色,却也不露笑颜,仓央眼里的桑结就是实至名归的不怒自威型。

  “仓央,从今天起,你就要苦心学佛,忘记一切杂念,能做到吗?”

  仓央天真地回道:“能。能。”

  “你先看完这些。”桑结指着他刚给仓央挑选的经书,“看完这些,我会给你挑选更深度的经书。读经是循序渐进的历程,急躁不得,慢慢来。”

  仓央看着眼前堆过头的经书,一脸愕然,心想:“就眼前这些就够折腾几个月了,还得再读此外,看来活佛也只不外是把念书从巴桑寺移到布达拉宫而已。”

  “仓央,你要仔细看。”说完,桑结等人就出了经书房。

  出屋后,僧人侧耳问桑结:“桑结,这孩子心思不定,恐怕不能委以重任吧?”

  “担忧什么,我们另有周旋的时间和余地,此去中原京城甚远,我们应该还来得及准备,我要让这匹脱缰野马彻底变得温顺。”

  桑结此言说得已经够明白,那两个僧人都不傻,他们短促地对视一眼,心里也就有底了:仓央虽已坐床成为名正言顺的活佛继续人,但内外事务还得桑结说了算,仓央终究是个孩子。

  而经书房里,仓央打桑结等人一出门,就没消停过,他连正眼都没瞧一下经书,而是直接走向房内一件件部署,酥油灯架,挂着羊毛毡的木柱,盛有奶酪的中原器皿,另有一堆从丝绸之路过来的中原手工玩意儿。

  这都是仓央在家乡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他连这些名号都叫不上。

  玩得兴起时,仓央被进门的人逮个正着,幸亏眼前人不是桑结,而是卖力照顾仓央的小僧——一个刚行成年礼不久的黝黑青年,名叫次扎。

  次扎看着仓央呆住的模样,问他:“仓央,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今天没吃药,感受自己萌萌哒。”

  “你要吃什么药?我给你拿去。”

  “嗯……算了,我好了。”对于次扎的诙谐感全无,仓央也无可奈何。

  但他不知,次扎之所以欠缺诙谐正是因为他们俩之间的身份悬殊。

  “仓央,你照旧好好读经吧,桑结会经常来检查,要是被他发现你没用心,可就欠好了。”

  “知道了,我现在看。”仓央就想尽快让眼前无趣的人消失。

  “另有付托吗?没有我就不打扰你了。”

  “次扎,你帮我拿六块饼。”

  “为什么是六块?你能吃完吗?”

  “吃不完我也要六块。”

  “好吧。”

  仓央的岁月就这么在修习佛学中一天天已往,从当年的心浮气躁到收敛自控,仓央越觉察得佛法无边。而那间经书房把仓央酿成了强逼自己不去忖量的“读经狂魔”,他已忘了看过几多经书,也记不起渡过几多年月。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趴在经书枕着月光,沉入了梦乡。

  梦里,阿妈在家中缝制藏装,藏装内里衬着牦牛毛,牛皮上绣了一些花纹,明显要比以往着装华美不少,似乎是用来加入盛典所用。仓央走向阿妈,靠着她的肩膀,就那么静静坐着。

  突然,眼前一切幻化成月光下的大树,树下有一位女人在吟唱着没有歌词的感人旋律,她歌声飘扬过的土地都生出美丽的格桑花。

  女人正是拉亚,仓央疯了一样奔向她,就在触手可及前,拉亚突然被拽入大地,在她消失的地方长出一朵微弱的格桑花,正在枯萎。

  仓央这才猛地从梦中惊醒,门外的月光正透过窗户照进经书房,落在地上如一滩白霜。仓央裹了一件僧袍,推门而出,迎着月亮的偏向正是他的家乡。

  压抑太久的心情突然喷涌发作,干枯许久的泪腺突然又溢出一汪清泉。

  仓央低声问苍天:“阿妈,拉亚,我很想你们。如今我身处高高的佛床,享受万人敬仰,却一点也不快乐,没有属于自己的自由,没有属于自己的温情。我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刻,在阿妈怀里撒娇,和拉亚在月光下约会,难道成佛就真的不能拥有自由,成佛就真的不能眷恋红尘吗?如果真的有佛,请你回覆我,回覆我!”

  可偌大的天下,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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