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话 戴护目镜的希罗

　　星河纪1900年6月1日。

　　位于东大陆最南端的独立城邦——宿城，正跟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迎来新世纪的第一波热浪。

　　城南的德雷克学院里，大部门学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进行最后的冲刺。

　　这座几百年前由大探险家德雷克建设的学院，虽然经过无数次翻新，但还保留着建成时的面貌——看起来就像一艘巨大的三桅风帆，漂泊在周边衡宇组成的海洋之中。

　　对应风帆艉楼的主教学楼上，耸立着舵轮造型的雕塑和大探险家德雷克的石像。这位留着斧头形状髯毛的探险家正执掌船舵，伸手指向学院“船头”正对的西方，像在对甲板上忙碌的水手指示航向。可惜甲板庭院里没什么人，那些本该充当水手的学生，都选择留在室内，躲避烈日。

　　特别是有着先进通风系统的图书馆，正坐满了那些平时没有认真学习，现在拿着同学条记照抄的学生。

　　尽管热气已经被换气扇和浸在水里的通风管道削弱不少，但照旧足够让所有人都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只有不停传来的打字机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他们松散的神经，把他们从困倦的边缘拉回来。

　　制造噪音的，是一个头上戴着护目镜的家伙。

　　他叫希罗，是历史系的二年级学生。现在正坐在角落，对照满是批改痕迹的手稿，敲打机械打字机的键盘。

　　由玄色皮革垫圈和墨色镜片组成的廉价护目镜被他推到额头，顶起了额前的头发。原来就有些微卷的玄色头发，因此显得越发张狂。

　　略显苍白且有些消瘦的脸上，一双海蓝色的眼睛，不停在手稿和键盘之间穿梭，比对着由同样消瘦的手指敲出来的文字。

　　一抹浓重的玄色线条，沿着他的眼皮边缘，连成一圈，像是特意勾绘出来的，使得他的双眼透出一股怪异的凶相。再加上因为白衬衫被汗水紧贴在身上，而显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和还算硬朗的肩背，让那些被敲键盘声打扰感应急躁的学生，放弃了过来让他小声点的念头。

　　希罗并不想制造噪音，但只有图书馆有打字机，结业论文又必须用打字机打印好，才气呈交给教授，而且必须得在今天就完成。所以在感受到别人的目光后，他加速了速度。

　　终于，最后一个句号敲下，他松了口气。

　　可看着句号之前的“第三种在星河纪时期灭绝的次级智慧生物”，他又迟疑了。

　　思索再三，他照旧转动打字机侧边的旋钮，切换到白色墨带，接着按下了退格键。随着击锤啪啪几声，“次级智慧生物”几个字便被白色笼罩。

　　随后，希罗切换回玄色墨带，重新打上“智慧生物”几个字，才拧松另一侧的旋钮，将稿纸取下。

　　他在稿纸底端签好自己的名字，放到旁边一叠打印好的稿纸最下面，一起装进了纸袋。

　　这时，一阵悠长的钟声从外面传来。

　　希罗赶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四点。

　　糟糕！要迟到了！

　　他一边在心里叫喊，一边忙乱把桌上的纸币书籍，另有装着论文的纸袋都塞进帆布包，接着掏出几枚铜币，塞进桌角设置的计时器，拉下用来开始和停止计费的短杆。

　　打字机发出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锁死了键盘。

　　下一个使用者需要再次将计时器的拉杆推起，才气继续使用打字机，至于是否投币，现在全凭自觉。

　　因为本该在这里看着的治理员，正跟那些已经完成考前温习，或者爽性放弃考试的学生一样，挤在学院的礼堂里，围观今年的警卫官选拔考试。

　　希罗离开教学楼，一路小跑穿过甲板庭院，来到学院另一侧对应风帆艏楼的修建物内。这里有食堂和百货店之类的设施，而希罗要赶去的地方，正是举行警卫官选拔考试的礼堂。

　　不外他可不是去围观，而是去加入这场考试。

　　之所以必须在今天之内完成结业论文，也是为了这个警卫官选拔考试。

　　凭据划定，只有结业生才气加入选拔，刚读完大二的希罗只能申请提前结业。

　　但希罗的导师并不想失去这个在历史学上天分极高的学生。

　　为了挽留希罗，导师在同意他提前结业的同时，要求他必须在今天之内特别写出一份及格的论文，否则即便他通过了选拔，导师也会利用特权剥夺他成为警卫官的资格。

　　“希罗！希罗！希罗在吗？！”

　　希罗赶到礼堂外时，穿着制服的警卫官已经拿着名册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

　　“是我是我！”希罗挤过围观的学生，来到警卫官面前，连连致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就是希罗？”警卫官心情离奇的审察着希罗，似乎不相信的样子。

　　不光是他，周围的同学也都差不多是这种反映。

　　因为警卫官是宿城的警察机构，肩负守卫宿城和维护治安的职责。所以能够成为警卫官的人，险些都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壮汉。好比希罗眼前的这位，就比身高一米七六的希罗高了整整一头，整个身板也比希罗厚了不止一倍。

　　“是的。”希罗不得不拿出准考证。

　　“快上场吧，你的对手已经等不及了。”警卫官看了一眼，丢过来一套有填充物的皮制护具，带着希罗进入礼堂内部。

　　整个礼堂是一座被舞台一分为二的圆形剧场，一半是后台和事情间，另一半则是正坐满了观众的两层阶梯坐席。

　　看到希罗登场，观众们马上发作出一阵嘘声。

　　但希罗并不在乎嘘声，他只体贴自己现在的排名。

　　之前的笔试和模拟追凶考试，希罗都拿到了高分，纵然另有一场没考，他的综合结果也排在所有考生的第十一位。接下来，只要在这场格斗比试里拿下一分，就能以第十的结果进入最终面试。

　　但难就难在这一分上，自己抽签选中的对手，恰好是目前排名第一的戈登·贝斯内斯。

　　作为警卫官选拔考试里的重头戏，格斗比试向来是最受关注的，不光学院里的学生，普通民众也会赶来围观，下注竞猜。而外表俊朗、家世显赫的戈登·贝斯内斯又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观众们自然想看到一场由他奉献的精彩对决，可惜对手偏偏是看起来不算结实，且默默无闻的希罗。

　　所以希罗入场时，观众们才会发出嘘声。

　　“终于来了，敢让我等这么久，你照旧第一个。”戈登·贝斯内斯站在园地中央，甩了甩手里的木剑，不满的对希罗说道。他虽然没有那位监考的警卫官高峻，但比希罗结实得多。

　　“歉仄，让你久等了。”希罗礼貌的向戈登致歉，然后套上护具，从武器架上随便拿了把木剑，站到戈登劈面说，“开始吧。”

　　说完，他拉下护目镜戴好。

　　“这是干什么？怕我用偷袭你眼睛之类的下三滥招数吗？”戈登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样子。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碧绿色的眼睛，纵然生气皱眉，俊朗的面容上也透着一股高尚的气息，让围观的女学生神魂颠倒，尖叫不停。

　　“不，只是习惯。”希罗一边解释，一边离开双脚略微侧过上身站定，并单手举起木剑，摆好了架势。

　　戈登也不再说话，双手握剑摆出了差不多的架势。

　　在德雷克学院，探险学是必修课，而探险学的课程之一就是剑术。因为岂论是在海上照旧陆地的探险运动中，肯定碰面临种种各样的危险，特别是在遭遇海盗和土匪的时候，是否掌握剑术或者其他格斗技巧就显得尤为重要。

　　希罗和戈登所摆出的架势，是从大一就开始学习的，由大探险家德雷克发现的破浪剑法的起手式。发现这套剑术时，德雷克并没有给它命名，是学院的学生们为了纪念他乘风破浪的探险精神，给这套剑招取了“破浪”这个名字。

　　“开始！”

　　随着监考的警卫官一声令下，戈登率先踏出一步，双手握剑朝希罗脑门砍来。

　　希罗也将前脚踏出半步，顺势一剑刺向戈登胸口。他没计划防御，一心只想刺中戈登胸口护具上的红圈。

　　比试的规则是，击中有效部位可以得一分，在限制时间内得分高者胜出。胜者能够直接获得一百分的选拔积分，而败者的得分也会计入这次选拔的总分。所以对希罗来说，比试的胜负无关紧要，他只需要击中对方，拿下一分，就能顺利进入最终面试。

　　但戈登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放弃劈砍，转而一剑向下斜劈，击开希罗的木剑，顺势后脚上前，踏在希罗双脚之间，用膝盖压住了希罗迈出来的小腿，并腾出一只手牢牢抓住希罗持剑的右臂，发力将希罗的手脚彻底锁死。

　　“你想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拿分，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戈登说着用木剑在希罗脖子上划了一下。

　　随着人群一阵欢呼，充当裁判的警卫官高声宣布戈登得分，并上前将两人离开。

　　回到原位的戈登摆出了与之前差异的架势，只见他双手握剑，退却半步，且把重心放到了前脚上。

　　希罗明白，对方这是计划防御，不让自己得分。之所以重心在前正是为了随时可以将重心后移，快速退却。

　　戈登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歉仄，原来让你一分帮你晋级也没什么，但排在第十的伊丽莎白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想跟我一起成为警卫官，所以你是一分都拿不到的，等明年吧。”

　　戈登自信的笑容再次引来围观少女们的尖叫，希罗则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这下，他就只能强攻了。

　　可对方究竟是即将结业的大四学生，比希罗多学了两年剑术，在使用同一种剑术的情况下，希罗岂论使用什么招式，对方都能看出来，提前做好准备。要是下定决心只守不攻的话，险些不行能找到突破口。

　　想得分，就得用一种戈登完全不知道的招式，或者能在力量和速度上，压制对方。

　　而这两样，希罗恰好都具备。

　　至于苦笑，是因为他并不想显露出来。

　　一定要足够快，不被人看出来才行！

　　希罗下定决心，立刻再次摆出之前的架势，踏前一步，单手持剑，直刺戈登的胸口。

　　“嗯？”戈登疑惑一声，没有退却，照旧将木剑斜劈向希罗刺来的长剑，同时摆在后面的左脚上前踏向希罗双脚之间，准备故技重施，锁住希罗的手脚。

　　希罗却突然转动手腕，收回木剑的剑锋，用剑柄撞开了戈登的木剑。同时也左脚上前，整小我私家压到了戈登右侧。

　　戈登原来就是向自己左侧劈砍，加上重心前移，已经泛起出整体向左前方运动的趋势，这样一来，他的右侧便整个袒露了。

　　为了躲避希罗接下来的攻击，他只能转身，或者顺势向左前移动，但希罗已经先他一步，用空着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而且希罗是用剑柄撞开了他的木剑，剑刃还横在身前，恰好随着希罗的行动，架到了他脖子上。

　　希罗的手腕行动和脚步移动，险些是在一瞬间完成的，足足过了两三秒，裁判才反映过来，有些惊讶的宣布：“希罗，得分！”

　　“怎么回事？”

　　“你看清了吗？”

　　观众们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希罗突然间就用木剑架住了戈登的脖子，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

　　“好快的速度，力气也不小。”戈登皱着眉头，斜眼看向希罗，赞美道，“是我小瞧你了。”

　　“不，你只是大意了，再来一次的话，你肯定能防住。”希罗收回木剑，放开戈登，从他身边退开。

　　“这样也好。”戈登摆出进攻的架势，带着期待的心情说道，“既然已经被你拿到分数，我也就不用只专注防守了，来好好打一场吧，让我看看你另有什么怪招。”

　　“呃……照旧算了吧。”希罗尴尬的摆摆手，转头对裁判说，“警卫官大人，我认输。”

　　“啊？”那位充当裁判的警卫官和观众席上的人群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你是在小看我吗？觉得我不配跟你打下去？！”戈登惊讶事后，眼里燃起了怒火，咬着牙质问道。

　　“不不不，只是没有须要。我只想拿到分数，进入面试，没须要再打下去，因此受伤。”希罗说的是真心话，即即是木剑，也有可能弄伤自己，那可是比没能通过选拔考试更麻烦的事。

　　但戈登误解了他的意思。

　　“还说不是在小看我？你觉得我是那种怕受伤的人吗？”戈登已经怒不行遏，脸涨得通红。

　　“不不不，我是怕自己会受伤。”希罗觉得再解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自己也只想赶忙挣脱这种让各人都觉得尴尬的境地，便再次向警卫官说道，“总之，我认输，警卫官大人。”

　　“好吧。”警卫官在惊讶事后，反倒露出了理解的眼神。他向众人宣布：“希罗主动认输，戈登·贝斯内斯获胜！”

　　在众人的嘘声中，希罗避开戈登的目光，脱掉护具，放下木剑，捡起自己的背包，准备离开。

　　“等等，”警卫官叫住希罗，指着舞台侧后方的一扇门说，“从那扇门进去，上二楼到局面试。”

　　“现在？”希罗还以为面试时间会另行通知，没想到立刻就得去到局面试。

　　“否则呢？别怕，面试可不会让你受伤。”警卫官说完又转向戈登，让他也去。

　　希罗只能顶着众人的冷眼和讥笑，往那扇门走去。

　　从戈登身边走过时，他听到戈登说：“这事还没完。”

　　希罗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往前走去。

　　“懦夫。”

　　“扫兴。”

　　纵然围观的人在与他擦肩而过时，说着恶语，希罗也没有停下辩解。他不能辩解，更不能因今生气，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理解自己为什么畏惧受伤，也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戴着这个深色镜片的护目镜。

　　那可不是为了装酷或者耍帅。

　　希罗叹了口气，推开那扇门，准备去到局面试。

　　只要通过面试成为警卫官，就能告竣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