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京城发生两件大事。
辰时过半,大明教化建奴钦差团,打着钦差仪仗,在锦衣卫护送下,经山海关去沈阳。
同情或有东林倾向的念书人,躲在家里,个个痛心疾首。
巳时过半,袁崇焕顶嘴天子,被打入锦衣卫诏狱。
他被东林视作同党。
刚为曹于汴痛心疾首罢的念书人,尚未缓过来,又痛心疾首起来。
这次,不仅怒骂高逆,还顺带上小天子乾圣。
东安门外,一座豪宅内。
听完仆人带回的消息,钱谦益眉头微皱,叹息道:“好不容易捱过阉党垮台,谁知新阉党崛起,吾党连遭变故,式微已不行免。”
“是啊,老师。曹自梁等三十七贤受辱,党中竟无一人上疏,可见人心已散,重整无期。”
钱谦益兴冲冲而来,本欲以党魁身份,率东林摘取倒魏胜果,谁知东林再遭重创。
除非改弦易辙,否则连立足朝堂都难,哪来的胜果摘啊?
内心伤感一番,钱谦益问道:“起田,以汝之见,为师应当如何?”
瞿式耜想了想,回道:“老师,要不我们回江南。找三两个亲朋挚友,吟诗作对,忘情山林,不亦乐乎。”
“回江南?”
钱谦益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这番来京,他的目标是内阁辅臣,让他空手回乡,如何心甘?
深呼口气,他摇摇头道:“起田,万事要往利益看,方能悟出真谛。”
瞿式耜深知老师心性,知道官瘾又犯了,有心相劝,但身为门生岂可忤逆老师,于是行个大礼,满脸敬重道:“请老师见教。”
孺子可教也。
对这个学生,钱谦益很是满意,捻着长须,神秘地笑道:“起田,其实啊,吾党并非没有时机,而是曹于汴瞧不到而已。”
“如何说,老师?”
这回,瞿式耜是真心请教。
乾圣年幼,高时明尚掌权一二十年,以东林党人嫉恶如仇的性格,势必与之汉贼不两立。
哪来的时机呢?
“时机虽然有。”钱谦益释疑道,“内阁有韩爌,上书房有孙承宗、黄道周、刘宗周,哪个不是东林党响当当人物?岂能说吾党重整无望?”
适才你自己不也如此说吗?
瞿式耜内心吐槽一句,随后佯作一脸惊喜道:“学生受教。”
钱谦益自得地笑道:“从最近的朝局,以及上书房大臣品级看,乾圣更重上书房。吾党在内阁处于下风,但上书房仍饺占上风,形势喜人啊。”
我就不知喜在那边呢?
这四人以及倪元璐身上,另有一点东林影子吗?
心里这么说,但瞿式耜不敢说出来,更别说阻挡。
尊师重教,在明朝犹为看重。哪怕老师错,也不能阻挡,否则会被士人所唾弃。
他还得开心地赞同:“是啊,老师,形势简直喜人。”
“那以汝之见,为师该去造访谁?”在谋划方面,钱谦益照旧很信任这位门生的。
瞿式耜认真思索一番,回道:“老师,学生以为,当造访黄道周和刘宗周。一则他们皆以正直闻名于世,前去造访,不会堕了老师名声;二则老师与他们皆以诗文见长,上门造访也通情达理。”
“嗯。”钱谦益颔首认可,“起田,黄道周是帝师,又是上书房教育大臣,为师今晚先造访他吧。”
瞿式耜躬身应道:“是,老师,学生去送名帖。”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通州,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脾气火爆的文震孟,一早就要上京,找高时明讨说法去。
他外甥姚希孟,与钱谦益一样分析给他听,告诉他可以曲线救党。
可他依然不听,顽强地要去叩阙。
但姚希孟哪敢让他去啊,与仆人拼命拦阻,一延误,两延误,一天时间就已往。
直气得文震孟连夜南下,立誓今后再不入京。
盯梢他的锦衣校尉不由大松口气,这位爷可欠好相与,按圣意劝阻都不见得有用。
如今又不是魏厂公当家作主,用强也不能乱来,否则可能会遭清算。
遭受连番攻击,东林党偏激分子,所剩无几。
要么选择归隐,要么如钱谦益般,找门路运作回朝。
钱谦益的事,黄道周已得圣意,得知他送帖造访,便着管家回帖相请。
入夜后,将钱谦益迎进书房,分宾主坐下。
黄道周很是直爽道:“牧斋兄,偏激的东林理念要不得,望你劝劝东林党人,大明已是山穷水尽,不要再折腾了。”
这个黄石斋,可真够耿直的。
钱谦益闻言一愣,随后笑道:“仆与石斋兄,情趣相同,岂会偏激?”
这么一说,反倒让黄道周发愣,心想陛下说得一点没错,钱牧斋就是个官迷,只要给他官当,什么理念都可抛。
回过神来,他连忙欣慰道:“如此甚好,甚好。”
“石斋兄,仆远离朝堂已久,不知可否解说一二?”钱谦益一脸热切。
黄道周不是个有心眼之人,听问便回道:“牧斋兄,当今乃圣君,重实务轻空谈,对东林党争那一套,深恶之。”
见钱谦益听得很认真,他随即快要日与东林有关的事,详细介绍一遍。
说到曹于汴勾连党人,上疏弹劾魏忠贤和高时明,意欲再起党争时,黄道周怒骂道:“无视天下黎民困苦,无视大明山河摇摇欲坠,曹于汴等东林人,只想沽名卖直,明为君子,实为小人也。”
“石斋兄骂得好,对此等所为,吾也不耻也。”钱谦益很是没节操地应和。
对此,黄道周已免疫,平复下心情,直问道:“牧斋,可愿东山再起?”
黄石斋,老夫等你这话很久了。
钱谦益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石斋兄,仆正有为国效命之意。”
有许多明末小说普及,朱慈炫知道钱谦益不通政务,因此告诉黄道周,在政宣和教育两项中选一。
“牧斋,阁部没有官职可部署,但上书房这里却有,不知可有兴趣?”
如今,乾圣当朝,谁会舍上书房去内阁呢?
钱谦益心都快跳出来,竭力按捺住激动之心,故作沉吟片刻,方问道:“石斋兄,不知上书房尚有何职?”
“阮集子的政宣部,尚缺副部长;吾教育部,也缺副部长。两职皆是正二品,不外待遇要比内阁好。”
这些钱谦益其实都探询清楚了,自然不会与阮大铖为伍,可他又故作沉吟一番,方回道:“石斋兄,仆愿投兄麾下。”
“好,那明日即去上值,旨意稍后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