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鸟收了翅膀,停在草地上,镰刀般的大嘴在二郎身上比划了一下,抬头看着亭子。
二郎的吠叫声并未停止,变得凄厉起来,草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挣扎之声。
杨戬心疼不已,心里埋怨:“你以为你很本事很威风啊,毛都没长全,基础就是个肉团,是人家的宵夜点心。”
亭子里传来云空漫不经心的声音:“这不知死活的小工具你自己处置吧,不用向我请示,想吃的话别在我和师兄跟前,怪难看的。”
大鸟发出了一声嘎嘎的鸣叫,似是极为欢快,在夜空里传了开来,突兀而瘆人。
杨戬一下子蹿了出去,大叫道:“慢着慢着,不能吃啊!不能吃啊!那是我的狗,不能吃的!”
亭子里的两人和那只大鸟都被这个满头乱发蜘蛛丝大叫小叫跑过来的少年吓了一跳,二郎见了他也平静下来,不再吠叫和挣扎。
祭天令认出了他,微微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杨戬努力无视大鸟锐利的镰刀嘴和云空的眼神,讪笑着道:“先生,我,我我这狗太顽皮,它肚子饿了,从那边的狗洞里爬进来找食,所以我也跟了进来……呵呵,您知道的……呵呵……”
祭天令道:“这么说你刚刚一直藏在假山里?”
意识到他语音里的微不行觉的不快和警惕,杨戬慌忙摇头道:“没有,我在那边狗洞周围随处寻找,听到它的叫声才跑过来的。”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奇怪为什么对方这样警惕,猛然想到或许是因为云空刚刚提到这祭天令之位来路不正,不由鄙夷万分,原本有的一丝丝好感蓦地烟消云散:“原来也是欺世盗名之徒。”
祭天令放下心来,对云空道:“既是这孩子的狗,师弟卖我小我私家情,就放了罢。”
云空微笑道:“师兄既然发话了,小白就放了它罢。这孩子与师兄相识?”
大鸟发出了一声极为遗憾的嘎嘎叫声,松开爪子跃起,依旧盘旋在半空之中。
云鼎摇头:“黄昏一道进城,一面之缘而已。”
抱起二郎,杨戬向两人俯身致谢,正欲转身快步离去,身后传来云空的语声:“慢着!”
杨戬悄悄叫苦,按了按头顶的布条,徐徐转过身来。
云空说自己是故人之子,他可不敢相信。
父亲从未提起有这样一个老友,这是其一,其二,那疯女人辛眉想要杀自己,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此时既然没有被她找到,形势并不危急,基础不需要什么辅佐,万一这人是辛眉的打手,那怎么办?
他手里该不会有自己的画像吧?这一刻他忏悔不应因为怕额头丑而系上这布条,真该把那肿得像馒头的额头露出来。
云空上下端详着他,若有所思隧道:“我看你有些儿面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杨戬面不改色,敬重地答道:“先生,我叫李跃,是良渚人氏。”
云空颔首道:“良渚是个好地方,我有个挚友就住在那里。你怙恃呢?”
杨戬脸上露出惆怅的神情:“我是个孤儿,不知道我爹娘在哪。”
云空眼里闪过一抹微不行见的冷光,温言道:“既是没有爹娘,以后就由我天玄门教馆收留你,教养你你长大,学些本事,以后也好养活自己。”
杨戬硬着头皮,将头上的布条摘下来道:“多谢先生。可是,我长得丑,又傻里傻气,自由散漫惯了,真去了教馆,一定讨人嫌,被人欺负,照旧不去了罢。”
云空随意审察了下他的额头,微笑道:“这不是问题。”
杨戬不死心抬出了二郎做挡箭牌:“可是我舍不得我的这只狗,我一直与他相依为命……”
看见对方戏谑的眼神,他呐呐地住了口。谁都看得出来二郎出生没多久,也不外就几天功夫,最多一个月不到,所谓一直相依为命,基础是个借口。
他求救的眼神转向了云鼎:“先生……”
云鼎静静在旁看了半日,见他求助,微微一笑。
……
……
昆仑城,城主府后花园中,有一方小湖,名为镜湖。
镜湖里的水是活水,来自昆仑山顶融化的积雪,之所以名为镜湖,是因为湖水清澈如镜,一望到底,蓝天白云反照在水里,如同照在银镜之中。
城主杜辰闲暇无事时,常在湖边亭子里小憩品茶。
湖水甘甜不输于被视为圣泉的昆仑活泉,以之煮茶,佐以百灵果,怡神醒脑,身心愉悦,端的是惬意无比。
北斗星使是城主府的常客,每次因公务下凡,必来城主府小坐,享受这种凡人的生活。
友爱渐深,八卦渐多。
杜辰从北斗星使处听来不少仙庭秘闻,例如陛下与娘娘貌合神离甚少同寝,例如前些日子杨戬拜师引起两人不快,再例如邓一年死后仙庭上下的态度。
“你说,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坐在湖边亭子里,面对着如画的景致,北斗星使愤愤不平,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他下凡次数太多了,以至于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办,总是第一个想起他。
此番找寻杨戬下落的任务又着落到他头上。陛下甚至说,没有找到杨戬,不用回天了。
因为某些不能说的缘由,杜辰着实不愿北斗找到杨戬,于是冒充慰藉道:“天下那么大,简直不容易。你随意应付就是了,不用太认真。”
北斗苦恼不已:“那如何向陛下交差?”
杜辰为他斟了一杯茶,道:“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陛下能如何怪罪你?最多再命你去找就是了。”
北斗摇头:“陛下说,司魂殿也在找杨戬,一旦找到,就会没命。”
杜辰见左右无人,刻意压低声音道:“你说,陛下这么紧张杨戬,该不会是他那什么吧?”
北斗眨了眨眼,一脸不解:“什么?”
杜辰白了他一眼:“你就装吧,使劲装吧!那些事都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才来装傻是不是太迟了?”
北斗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若像你说的,真是那什么,岂会只得我一小我私家下凡寻找?怎么也得多派些人才是啊。”
杜辰颔首:“也是。但娘娘身份现摆着,陛下总会有些忌惮。考虑到这一层,只打发你一个去找,也是说得通的。”
北斗低声道:“我听说,娘娘昨日在她紫云宫里召见了下界几大武帝,具体什么事由并不清楚。”
杜辰暗喜,问道:“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吗?”
北斗惋惜地摇头:“没有,只知道没多久他们就下界回去了。”
杜辰“哦”了一声,这几日悬在半空的心暂时放到了实处。
他奉娘娘之命设下一个与昆仑禁制守护阵一模一样的阵法时,没法不注意到守护阵内的那个绵密虚幻的幻梦法阵,再看看娘娘身畔虎视眈眈地上古三大灵兽,用脚趾头想都想获得娘娘是要搪塞磐石上人。
杜辰进退两难。
既不能向陛下密告娘娘的密谋,也无力阻止娘娘。
邓一年一死,他就坐立不安,万一被陛下或者洞玄知道了自己加入此事,那可如何是好?
幸好杨戬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希望司魂殿以及武帝赶在北斗之前找到杨戬。
北斗依旧絮絮叨叨:“若武帝他们也是冲着杨戬去的,那我岂不是越发回天无望了?
杜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同情的口吻道:“兄弟保重吧!”
北斗苦着脸,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大大叹了一口气。
……
……
这是一张少年的画像。执笔者画工高明,寥寥数笔,一个满脸狡黠犹带稚气的少年就跃然纸上。
盘都凝视着画像中的少年,心不在焉地听着下属葛判官的禀报,偶尔颔首体现同意。
为了找出画像中少年的下落,盘都在凡间已延误了数日,今日才刚刚返回位于地下八千里黑河谷的司魂殿。
葛判官已得了消息,殿主陆萨已然过世。
谁来继任殿主,不是他所体贴的问题,因为手里积压了一群等着去投胎的灵魂,每日听着灵魂们长吁短叹问长问短,他着实有些烦不胜烦了。
盘都打断他的话语,道:“不用细说了,照你意思办就是了。”
说着这话,就在投胎名册上盖了司魂殿主大印。
葛判官正要退下,盘都又叫住了他,将画像递了已往:“所有接引来的灵魂,入洗魂池前都认一认这张画像上的少年。有任何消息都要禀报我。”
看着葛判官的身影,盘都脸上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了阴阳幡。
义弟陆非谦绝不会想到,原来阴阳幡已然在自己手中。就让他拼全力去找杨戬好了,自己且守株待兔就是。
即便陆非谦先杀了杨戬,也拿不到阴阳幡;拿不到阴阳幡,司魂殿主之位怎么也不是他的。
再退一万步来说,身为司魂殿主,必得修炼万阴归虚大法。
盘都追随义父陆萨已有数千年,一直谦让孝顺,小心谨慎,因而深得陆萨器重。陆萨将两个亲生儿子晾在一旁,反而对义子悉心指点,并委以重任,险些将他视为接班人。
可惜的是,自从宗子庆阳出走后,陆萨对他的态度变得冷淡起来。
盘都想起性情阴冷性子难以捉摸的义父,冷哼了一声。
庆阳已死,陆非谦一人势单力薄,即便请义母出山,也不见得能挽回半点局势。这司魂殿险些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虽然,若能先杀死杨戬,再亮出阴阳幡,将一切做得天衣无缝顺理成章,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