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连追了四五日。
我简直要散架了。
天子倒是好体力。
他一路神采飞扬，如同打了鸡血。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好战的。
可能沙场比朝堂，对这些人越发有吸引力。
天子不光自己神采飞扬，他还密切地监视……呃……视察着我。
“明玉，你扛得住吗？”
“笑话！我以前，长歌饮马，快意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朕可比你大了不少呢……”
“差不多，差不多……”
“……”
“明玉，这塞外风沙大，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你看这一路天宽地阔，千里草泽，真是难得的美景呢！”
“……”
“明玉，我们风餐露宿的，你受得了嘛？”
“太受得了了！每天吃烤羊腿，喝马奶酒，真真是好吃……啊……惬意！”
“……”
“明玉……”
“滚……”
“……”
或许意思就是，天子是真心来追击宿敌的，而我，是真心来郊游的。
一路轻裘快马，我们很快便接近斡难河了。
斡难河，一代天骄的家乡。
果真水草丰美，风物绮丽。
一马平川，碧草连天，让人望而心生激情。
发生一种，策马扬鞭的激情。
一种与群雄逐鹿的激情。
一种一统天下的激情。
不远处连绵的浅山，勾勒出当年那些马上英雄的脊梁。
飞跃的斡难河，还在昭示着一代天骄的铁血。
五千轻骑，立马驻足，肃然起敬。
连天子，都一副敬畏的心情：“铁木真的家乡，果真是养育英雄的地方！”
一旁的我，也点颔首：“我对成吉思汗，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呢。”
天子话锋一转：“可惜铁木真的后人不济！百年来，朕可是率兵打到此处的第一人呢！”
我翻了个白眼：“狂妄……”
天子：“……”
正在感伤，前方的探子来报，发现了本雅失里的行踪。
天子立即从被我攻击的沮丧中回过神来：“太好了！天助我也！”
他指着不远处的浅山道：“前面就是不儿罕山[63]，鞑靼的圣山！一过不儿罕山，即是铁木真旧部之地。若是本雅失里过了不儿罕山，就是放虎归山，我们反而拿他没措施了。我们要在他翻过不儿罕山之前，一举将其扑灭！”
一同前来的广恩伯刘才有些忧虑：“皇上，不儿罕山对于鞑靼意义重大。只怕本雅失里会负隅顽抗，困兽犹斗。”
我觉得有点可笑：“刘将军，你一个武将，怎么说话文邹邹的？”
刘才脸一红，好生尴尬：“呃……臣的意思就是，本雅失里可能会在不儿罕山设伏，以逸待劳。”
我翻了个白眼：“照旧文邹邹的。”
刘才：“……”
天子不以为意：“无妨！本雅失里是个庸才，不堪一击。纵然设伏，也不足为虑。”
这次轮到我语重心长了：“皇上，不行大意。骄兵必败！”
天子惊讶地望向我：“明玉，你竟然能说出如此清醒的话！”
这……
敢情我平时都是不清醒的？
天子正了正颜色：“传令全军集结！追击本雅失里！”
刘才又弱弱地开腔了：“皇上，今后处翻越不儿罕山，有三条路，我们走哪一条？”
天子沉吟起来：“三条？”
刘才点颔首：“不儿罕山被斡难河切出一条峡谷。从峡谷穿越不儿罕山是最快的捷径。但峡谷险要，极易设伏。第二条路，是从不儿罕山翻越。此路艰辛，但最是宁静。第三条路，是从不儿罕山山侧绕行。虽然此路费时最久，但适合雄师尤其是骑兵行进。”
天子思索片刻，望向刘才：“刘将军，你选哪条？”
刘才一躬：“臣主张绕行。冒险行军峡谷，会置身险地。翻越不儿罕山，又不适合骑兵。”
我翻了个白眼：“走条最远的路，黄花菜都凉了……”
天子转头望向我，温言道：“明玉，那你选哪条？”
我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我是本雅失里，一定吓得屁滚尿流，急于以最快的要领跑回老家去。所以，我猜，他一定会选，爬山。”
“嗯？”天子不明白了：“明玉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既然本雅失里急于逃跑，为何不选峡谷选爬山？”
我白了天子一眼：“知己知彼懂不？您知道本雅失里怯弱。本雅失里也一样对您了如指掌。您是谁啊？冒进的暴君！他深知您一定会首选峡谷以最快的方式来追击他，所以他一定不会走峡谷。”
冒进的暴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是他却连连颔首：“明玉，好见识！没想到你的脑子这么灵光！”
这……
说得似乎我平时很不灵光一样……
天子又道：“本雅失里，天性懦弱，他一定故布疑阵，以图逃脱。三条门路，他有可能都市选。”
我和刘才都很惊讶：“三条都选？”
“不错。”天子沉声道：“成吉思汗最擅长精甲铁骑，铁骑之间以铁钩长索相连。铁钩可以削断敌人马蹄，长索可以让骑兵枭首。所以当年成吉思汗能横扫千军，战无不胜。峡谷虽险峻，但河谷阵势平坦，完全可以部署大量骑兵埋伏其中。本雅失里一定将他最精锐的骑兵放在峡谷中以逸待劳，以期反抗朕的主力。但是他料定我一定会从峡谷追击，所以他自己肯定另辟蹊径，选了一条朕最不会选择的门路来逃跑。不儿罕山山侧阵势平坦，本雅失里携带的大量辎重和牛羊牲畜，肯定选择这条路。而他自己，会翻山而行！”
听了天子的话，我露出赞赏的心情：“哇哦！皇上，您分析得头头是道，有模有样呢，似乎很精明的样子！”
天子脸一绿：“朕一向精明好吧……”
刘才双手抱拳：“皇上！那您率主力翻山追击本雅失里，臣带少量军力沿峡谷牵制本雅失里的精锐军力，为您争取时间！”
天子却摇摇头：“本雅失里不足为惧！扑灭本雅失里的精锐骑兵才是要害。刘将军你率三千人马深入峡谷，务必一击即中。一千人马绕山侧而行，追击本雅失里辎重。而朕亲率一千骑兵翻山追击本雅失里即可！”
刘才忧心忡忡：“皇上不行轻敌！”
我也翻了个白眼：“狂妄！”
狂妄的天子也不生气：“朕驰骋沙场数十年，就是凭一个狂字，平天下，荡胡寇！祁领侍，如果你不放心朕，就与朕同行。朕相信，你一定能保朕平安！如何？”
这高帽子戴的，我都欠好拒绝了……
于是，我只能哼哼：“皇上，虽然您的狂妄我是不敢苟同的。但是保您平安，对于我祁明玉来说，不外是信手拈来……”
我的海口还没有夸完，天子已经高声道：“刘将军，速速点将兴兵！朕在不儿罕山等你的好消息！”
刘才抱拳应道：“臣领旨！恭祝皇上心想事成，势如破竹，旗开告捷！”
唉……
这个文邹邹的武将……
刘才虽然文邹邹，但是他服务颇麻溜。
只见他迅速排兵布阵，将人马集结完毕。
转眼兴兵的军号吹响，雄师开拔。
天子领导一千精锐骑兵，另有我，向着不儿罕山，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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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不儿罕山：蒙古的心脏和圣山。成吉思汗开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