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黑风高，贼人上门

　　“大丈夫的功名，当从刀中取！”

　　纪渊声音不高，却格外坚定有力。

　　配合上那张冷峻的年轻面庞，一股英气顿生，让人慨然不已。

　　“好个辽东儿郎！你这一句话就够我再喝三坛剑南烧春！”

　　魏教头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盏晃动。

　　满是肉香酒气飘荡的狗肉馆子，蓦地为之一静。

　　夹杂荤话、俚语、笑骂的嘈杂声音，顷刻如冰消雪融。

　　等看到那两位军爷相安无事，这才继续吃肉喝酒。

　　热闹的气氛，旋即恢复过来。

　　“教头的看重、另有提携之意，九郎心里是明白的。

　　我入讲武堂，考武举，为的是安身立命，不受上官打压……”

　　纪渊也不隐瞒，简陋说了一下在北镇抚司被林碌谋害的亲身经历。

　　“我一家老小豁出命才换来的百户空缺，怎能给小人拿去做买卖、换钱财！

　　是以，哪怕九郎知道武举人的功名欠好挣，也要拼尽全力搏个身世。

　　只希望有朝一日子承父业，穿上那身飞鱼服，让他在冥府之下得以安息。”

　　这一番话有真有假。

　　魏教头给出从军入伍的选择时。

　　纪渊认真考虑要不要允许。

　　谭文鹰三十岁做到当朝一品大员，执掌五军都督府，未来前途不行限量。

　　若能抱住这根大腿，获得赏识，肯定能飞黄腾达。

　　纪渊确实有一刹那的心动。

　　“我记得朝野上，谭文鹰为燕王一党，而如今是太子监国，背后另有个二十年不上朝的圣人……掺和进去怕是讨不到好？”

　　许是再世为人的缘故，纪渊的视角与他人差异。

　　魏教头想得是谭文鹰官拜都督，位高权重，广招人才。

　　自己已往，可得重用，不会埋没。

　　但作为什么都懂一点的键盘侠，纪渊却看到了更深条理的问题。

　　那即是国本之争！

　　按理说太子已经册立，而且监国二十年之久。

　　继续大统，毋庸置疑。

　　可无奈景生机运如日中天，乃是“五龙同朝”的稀有局面。

　　除却闭关的圣人，东宫的太子。

　　另有燕王、怀王、宁王。

　　各个都独霸一方，有潜龙之相。

　　“我虽是一个无名小卒，夺嫡争位这种大事未必落获得头上，可难保风云突变，身不由己被裹挟进去。

　　随着其他权贵，一旦站错队伍就是株连下场。

　　而南北镇抚司衙门归黑龙台执掌，那位有望跻身神通之境的应督主，乃是圣人心腹，只对圣人卖力，连太子都无法指使，不存在结党的可能性，反倒最为宁静。”

　　只是片刻的功夫，纪渊便把这里面的利弊危害想个透彻，拒绝了魏教头的一片美意。

　　他上辈子的职业习惯，每走一步都要推测后面的变化。

　　否则，很容易一脚踩进坑里。

　　魏教头哪里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他只觉着少年老成，实属难得。

　　放着大好前程不取，也要跟将种勋贵较个崎岖。

　　天京城内的寒门贫户，有这份心气的人，绝不会多。

　　“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九郎尽可以说，魏某人武功平平，官位也不高，却从不怕事！圣人定下的景律尚在，那帮将种勋贵一手遮不了天！”

　　听到魏教头这么说，纪渊郑重颔首，再次谢过。

　　男人之间的友爱，有时候就是如此朴素。

　　倘若意气相投，一杯酒、一句话便能交托性命。

　　“与豪爽之人打交道，最重真诚与洒脱，这样才气拉近相互的关系。”

　　纪渊眸光平静，见人做人，见鬼扮鬼，这是他长年以来早已习惯的下意识行为。

　　魏教头喝到酣处就罢手，并没有刻意追求一醉方休。

　　走出狗肉馆子，外面的冷风一吹，瞬间就清醒了几分。

　　他望着眼神清醒的纪九郎，心中赞许之意更深，提醒道：

　　“你那个上司的名声，我也素有听闻。武功修行一般，二境通脉的水平，但擅长敛财受贿，盘剥手下。

　　他敢私下拿百户之位做买卖，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俗话说，为虎作伥，小人就如同那伥鬼一样，只是帮着吃人的老虎做事而已。

　　你想惩治林碌，肯定要知道他的靠山是谁，免得把自个儿搭进去。

　　尤其是你今天打断了那个总旗的一条腿，林碌肯定会借题发挥，捉拿于你！”

　　纪渊深以为然，他正计划让二叔纪成宗好好视察。

　　姓林的行事这么嚣张，其他百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当是有某个千户撑腰。

　　“在北镇抚司能坐到千户的位子，至少也是三境换血武者，欠好惹啊。”

　　虽然纪渊是这么想，但他神色很是淡定。

　　人家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难道还要考虑会不会溅到大人一身血么？

　　他扫了一眼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魏教头，心念一转，忽而想道：

　　“不知道做过游击将军的魏教头，武功到底有多高？”

　　识海内的皇天道图，倏然发抖荡出华光。

　　随着纪渊眸光凝聚，精神集中，一行行古拙字迹蓦地浮现。

　　【魏扬】

　　【三白两灰，丁下之资】

　　【百人斩（白）、忠勇（白）、悍卒（白）、气血衰败（灰）、寒毒入体（灰）】

　　“皇天道图果真映照大千世界，连他人的命数都可显化。”

　　纪渊有些惊喜，暗自赞叹。

　　这样一来，他不仅能了解对手的信息，甚至还可以针对性寻找弱点，到达料敌机先的效果。

　　“不外，映照命数未必次次乐成，随心所欲。要是遇到朱紫，只怕会有风险……小心无大错。”

　　纪渊收回目光，时刻保持警醒。

　　“我家就在前面，教头可要喝上一碗醒酒汤再走？”

　　魏教头法式稳健，一路来到南门胡同口。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眉头拧紧，高声说道：

　　“几坛剑南烧春能有什么醉意……只是这月黑风高，九郎你要小心有贼上门！”

　　话音落到最后一个字，化为一声爆喝，炸雷也似。

　　纪渊事先反映过来，连忙往退却了几步。

　　他看到魏教头虎目圆睁，胸腹瘪下。

　　滔滔气流被吸纳进去，凝聚成一团团精纯内气喷吐而出！

　　轰！

　　胡同两边的墙皮都抖了一抖，恰似大风刮过，搅得簇簇作响！

　　这要是靠得太近，恐怕耳朵都要被震聋！

　　黝黑的巷子里头，立即摔出几道身影，发出求饶惨叫。

　　“果真是贼人！”

　　魏教头脚下一踏，魁梧身形如离弦之箭，闪进那条颇为狭窄的胡同深巷。

　　似他这样杀人如割草的沙场老兵，动起手来爽性利落。

　　如同虎入羊群，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撂倒了一大片人。

　　“九郎，这个死胖子定然是江洋大盗，强梁山匪！

　　景朝律例禁止良民佩刀带弩，这头肥猪不止如此，还冒充你们北镇抚司的百户，刚穿飞鱼服，真是找死！

　　你赶忙打断他的手脚，将其捉拿进诏狱，好好严刑拷打！”

　　不多时，魏教头提着一个身形臃肿，鼻青脸肿的胖子走到纪渊面前，不停地使着眼色。

　　后者会意，先狠狠地踹了两脚，嘴里骂骂咧咧道：

　　“确实是胆大包天！竟然在我面前冒充北镇抚司……猪狗一样的工具，也配穿这身飞鱼服么？！”

　　说完还不解气，纪渊抬手又扇了几个耳光，那张肥脸高高肿起，满是淤青，像个猪头一般。

　　等出够了气，他才凑已往瞧了瞧，然后惊呼道：

　　“林百户？你带着这么多兄弟躲在胡同巷子里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