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了是要去舅舅家,这事儿却不是立马就能办成的。
又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说回娘家,把门一关,拎两只活鸡活鱼,路上再买点四色果子就去了。
叶倾得先下帖子,说明哪一天风和日丽啊,咱们很久没聚了,这次亲近亲近。
然后就开始准各色礼物。
哪怕是亲娘舅家,那也不能空手上门不是。
说起来,叶倾这女人和她舅舅家关系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有点紧张,原因照旧出在亲事上。
原本,叶倾外祖母在的时候,想要亲上加亲来着,属意叶倾和自家孙子,也就是叶倾表哥,两个小辈配成一对。
要说叶倾表哥,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满京城的人,提起段小郎君,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最着名的就是段小郎君前两年夺了状元那一次,挂红游街,人山人海啊,等游完街,满大街都是挤掉的绣鞋!
段小郎君生的俊,皇上本有意点他为探花,可耐不住人家学富五车又八斗,明显甩了榜眼两条街,给人家换成探花,都亏心的慌。
打哪儿以后,段小郎君就被唤作了段状元。
有才有貌,谁愿意自家儿子娶个刁蛮任性的主!
舅妈对叶倾原来也说的上是和颜悦色,打从知道婆婆想要拉拢这一对,那登时就冷了脸。
十几岁的小女人,脸皮薄的很,叶倾自己又是个骄傲的小女人,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叶倾母亲在的时候,还能维持礼尚往来,等叶倾母亲去了,叶倾和外祖家的联系就越来越淡了。
她舅舅倒是真心疼她,但是也疼儿子,两边一权衡,得了,外甥女出嫁前,儿子也别娶老婆了!
那意思也很明确,外甥女要是实在嫁不出去了,也就只好委屈儿子了。
舅妈一开始差异意,但是很快,叶小女人就和林家的小子订婚了,这订婚了到嫁人也就几年的事,儿子晚几年娶亲就晚几年吧!总不能和相公婆母闹的太僵。
叶倾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暗自可笑之余,却对嫁给表哥深恶痛绝。
当年那个死不要脸的,领回宫的第一个绝色美人,就是青梅竹马的表妹!
仗着有个公主亲妈,别提何等的嚣张跋扈了!
死不要脸的还给了一个封号,元,元妃!那意思谁都明白,做不了皇后,委屈表妹了,用个元字,足以代表在他心中,是和皇后一样的!
呸!狗男女!
叶倾一直怀疑,死不要脸的是故意这么做的,元妃身份足够珍贵,珍贵到她无法拒绝,这口子一开,后面那些美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了。
叶倾哼了声,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里的票据上,这票据列的工具,就是叶倾的私人库房了。
里面工具还挺丰盛,有几样眼熟的,叶倾记得,照旧当年她赏赐下来的。
叶倾这小女人太不用心,舅舅舅妈的喜好,也都不清楚,难怪没有把舅妈乐成的转为婆母,预计和舅妈也就是外貌关系了。
叶倾只能自行判断,舅舅现在在吏部任职,却不像是外祖父和表哥那样学富五车,为人比力活泛,官运还不错。
这样的人,喜欢一些寓意祥瑞的玩意,她手一挥:“把这个玉葫芦的扇坠拿出来!”
她记得,这是个雕工不错的玉葫芦,葫芦的叶子雕成了一个小蝙蝠的模样,取谐音,意思是有福有禄。
做官到了舅舅这个田地,同僚之间都穿着官服,就只能在随身饰品上比拼了,这个扇坠,舅舅用了,也拿的脱手。
舅妈就送两匹料子,叶倾看有两匹是今年宫里赏下来的,料子不错,就是颜色有些偏暗,不讨叶大女人的喜欢,拿去送给舅妈,却是合适。
叶家是因为她以及现在的叶贵妃的关系,宫里的赏赐才不稀罕的,像是舅舅家,虽然也是官居一品,却没叶家这样的便利了。
舅妈把料子一裁,穿出去说是宫里的工具,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另有二表弟和小表妹,两个年纪还小,也不碍什么,一个送套文房四宝,一个送套香薰球。
至于大表哥么,叶倾沉吟半晌,最后手指一划,直接把那副前朝名家顾恺之的八美人图给划已往了。
送人礼物,至要紧的就是投其所好。
她如今的名声已然糟糕到了极点,不能再松弛下去了,除非她想在家当姑子。
叶倾准备从亲朋开始,一点点的改善自己的名声,她的目标,就是个孝字。
有些傻女人仗着年轻漂亮又多才多艺,传出京城第一美人,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招惹的不外是些狂蜂浪蝶而已。
尊长们在意的,是一个女人的妇德。
不管这女人长的怎么样,识不识字,单听一个孝字,立马就觉得,恩,这女人不错,娶回家挺好。
叶倾点好了工具,珍珠和翡翠很快把工具找了出来,叶倾逐一看去,付托道:“这玉葫芦和香薰球都好生擦拭擦拭,布料先熏上一遍香。”
她又拿起了那副八美人图,看上一眼,登时啼笑皆非,这也是她当了皇后的恶趣味了,通常过了她的手的名人墨宝,都要被她题上一笔,这幅八美人图也未能幸免。
顾恺之的这幅八美人图,选的是一个花园中的场景,八个美人或坐或立,有的在扑蝶,有的在提着花锄,另有人在撕着扇子,别有一番憨趣。
当年恰巧遇上宫中中秋宴席,众美人争奇斗艳,叶倾心中不爽,就提笔在这副图上写道:小红问小绿,方便之所何在?
图中一穿红一着绿的两个美人做窃窃私语状,却正好给了她借题发挥的由头。
方便之所四字一出,整幅图立刻从千金贵女游园会降到了村妇农女的档次!
叶倾赶忙把画纸合上,现在看当年事,愧的双颊泛红,幸好她现在是叶倾,不是叶卿了。
打点好礼物,段大学士府那边也给了回信,接待外甥女前来造访。
到底是亲娘舅,叶倾的名头坏成这样,还开着门接待,所谓姑舅亲,辈辈亲,断着骨头还连着筋!
叶倾又侯了两日,这两日也没闲着,她的衣箱里衣服不少,可合心意的险些没有,赶着又做了两身出门的衣服,幸好料子都是现成的,她平日又为人犷悍,针线房赶工赶点,连她那未出世的弟弟的衣服鞋子都被推到了后面,也没人敢吭上一声。
叶倾惯会做人,拿到衣服试了试,觉得还算满意,就叫珍珠拿了银子,把针线房的人上上下下打赏了一番。
这些人赶工的时候怨天恨地,拿到打赏立刻又谢谢无比,收买人心就这么简朴,要害就在于一个时间问题!
事情没成的时候给钱,再多,这些人心里也会有怨言。
到了出门的那一天,叶倾起了个早,妆扮妥当,又去给叶老太君打了个招呼,才带着两个大丫鬟一起出了门。
一共两辆马车,前面叶倾和珍珠翡翠坐了,后面是几个粗使丫鬟带着换洗的衣物和日常漱洗用具,另有四个护卫,随车随着。
她选的是舅舅休沐的日子,就算舅妈再不兴奋,有舅舅在,也不会把她赶出去。
定国公府是勋贵之家,住的是皇城东边,学士府和大部门文官一样,在西边的柳树胡同。
如果有舆图,连条直线,距离相当近,可是不能这么走,因为谁也不能从皇宫中间穿已往。
绕过皇宫,就即是绕过小半个京城,一路上,都是些富贵所在,热闹街头,熙熙攘攘,马车走的并不快。
这一路上,叶倾倒是兴致盎然,几多年了,她都没见过外面的景色了,听着外面的叫卖声,什么糖葫芦,大馅馄饨,豆腐盒子,听着都特亲切,特有生活气氛。
她真庆幸重活了一次,这一次,她是再也不往皇宫里去了!
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马车一下停了下来,幸好驾车的是老把式,叶倾略一歪了下身子就坐稳当了。
接着就是一串马蹄声,呼喝之声,哀嚎之声,珍珠和翡翠平日里在国公府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架势,两小我私家紧紧抱在一起,一脸的又惊又惧,提心吊胆的看着她。
叶倾眉头微微皱起,听起来,倒像是有人当街纵马,只是现在显庆帝治下清明,为人又朴直不阿,谁敢这么放肆行事?!
她伸脱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窗框,轻声发问:“外面何人纵马?”
“是——”护卫刚要说出那人的名头,紧接着却是一声惊呼,下一秒,车帘被人一手掀开,一张喝的醉醺醺的俊脸泛起在了几人面前,他眉眼迷蒙,双唇泛红,白皙的脸上满是酒醉的红晕,年纪看上去并不是很大。
扫了一眼,年轻男子打了个酒嗝,喝道:“这车本,本太子征用了,你们几个赶忙滚开!”
叶倾勃然震怒,滚你妈蛋的太子,她一个千金贵女,各人闺秀,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从车子里下去,以后,名声真的是要臭到水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