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吧。”孟小梳点颔首。
二人出了巧英酒肆，往南街行去。不知为何，孟小梳极想带顾致远，去一趟同福客栈，看他到底与那云飞天是否熟识。
南街原来冷清，这些日子，却是多了不少孩童的欢声笑语。那些孤儿尚且年幼，在同福客栈外头，踢的踢毽子，跳的跳格子，玩得不亦乐乎。原本削瘦苍白的脸颊，都红润了不少，身上的衣裳，也不再是先前那般褴褛，大多都是簇新的，应该是出自云飞天的腰包。
一个眼尖的小女人，远远地瞧见了孟小梳，兴奋地高声喊道：“小梳姐姐来了！”
所有小不点儿，立刻围了过来，蜂拥着孟小梳，七嘴八舌，兴冲冲往同福客栈走去。
“姐姐，这是何人？”一个女孩好奇地指着顾致远。
“一个朋友。”孟小梳说。
“他长得一点都欠悦目，照旧我们掌柜的悦目些。”小女孩稚声稚气地说，似乎怕顾致远抢了孟小梳似的。
其余孩子，闻言纷纷颔首。
顾致远怎想获得，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这么一群小不点儿嫌弃，立即有些哭笑不得。
那云飞天，乔装成了五十来岁的模样，虽说是个掌柜的，但身上并无半点铜臭，反而透露出一股儒雅之气，加之眉目淡漠，有种超脱世外之感，与这妆扮得像个粗俗男人的顾致远一比，确实会令人高看一眼。
孩子们年纪尚小，说不出其中的原理，只觉得自家掌柜的，较小梳姐姐身旁这个男人，悦目多了。潜意识里，早已将孟小梳，看做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将掌柜的，当成了乐善好施的弥勒佛，尽管他从来不像弥勒佛一样笑眯眯。
“先前我来这儿，没见你们在外头耍闹，怎么今日都出来了？”孟小梳问。
“那日掌柜的说，会有欠好的人来，所以叫我们乖乖躲在屋里头，不要出来，也不要作声。”小女孩回忆道。
另一个缺了大门牙的小男生，奶声奶气地插嘴增补：“掌柜的还说，我们万一惹恼了那些人，以后就没西瓜吃了。”
“原来是这样。”孟小梳微微一笑。
“姐姐，你这么久没来看我们，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女孩可怜巴巴地拉着孟小梳的衣角。
“怎么会呢？”孟小梳揉了揉她的头发。
人的面色，只要吃好喝好，就容易变得红润，而发质，却是极难改变的。这女孩先前过的，定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年已八九岁，头发仍焦黄得像一把玉米须，看上去真真是令人揪心。
“那，你不会不要我们掌柜的吧？”女孩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孟小梳。
孟小梳不禁愕然，上一次，似乎也有个孩子如此问过。他们究竟是被家人抛弃的，打心底里畏惧再次被抛弃，这一点，她可以理解，但为何每次都要扯上云飞天？
“傻孩子，姐姐和你们掌柜的，又不是一家人。”孟小梳说。
“为什么不是一家人……”小女孩嘟起小嘴，不乐意了，“掌柜的是爹爹，姐姐是娘亲，难道欠好吗？”
孟小梳再次愕然。
站在一旁的顾致远，终于忍不住作声：“这些孩子，就是你收留的孤儿吧？”
“是了。”孟小梳点颔首。
“我听王老太太说，你将他们寄养在一家客栈之中，想必就是这家吧？”顾致远指了指斜劈面的同福客栈。
“没错。我计划让王老太和张大姐，教这些孩子酿酒，今后好给酒肆资助。”孟小梳说。至于为何还没开始教，是因为王老太这几日，正忙着筹备黄叔和张大姐的亲事，二人谁也没有这个功夫。
“酿酒？为何不送他们去念书？”顾致远问。
孟小梳忍不住一拍脑门儿，先前，她总觉得自己恰似忽略了什么，经顾致远这一提醒，才晓得竟是忘了这一茬。
这个朝代，目不识丁的人可谓数不胜数，能念书识字，是几多人梦寐以求的？
可越是偏僻贫穷的地方，私塾越少，学费越贵，这孟山脚下就是如此，只有一家私塾，地方狭小破旧不说，据说夫子照旧个脾气欠好的老倔头。
“哪家私塾，容得下这么多孩子？”孟小梳自言自语地琢磨起来。
“既然没有，那就新开一家。”顾致远笑着说。
孟小梳心知他是富家令郎，开私塾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点了颔首，问道：“那请何人来当夫子？”
“你眼前这个不就是？”顾致远抬手指了指自己。
“你？”孟小梳倒不是嫌弃他，而是古代的夫子，明白都是须发花白、年纪极大的，似乎唯有这样，才气体现出他们的学识渊博。就连最为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而顾致远，不外二十出头的样子，让他当夫子，岂不惹人笑话？
“你觉得欠好？”顾致远问。
“也不是欠好，只是不想这些孩子今后被问起时，告诉别人，教他们念书识字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年老哥。”孟小梳说。
“这有何妨，难道七老八十的夫子，就能教得好些？”顾致远笑道。
孟小梳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那就依你了，念书酿酒，应该两不延误。待他们长大成人，既有手艺，又有学识，总归是不会亏损的。”
顾致远定定地看着孟小梳，突然叹息了一声：“自古以来，众人皆说女子无才即是德，你倒恰恰相反，愿意送这些女孩去念书。”
“谁说女子无才即是德，我就既无才，也无德。”孟小梳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
顾致远忍不住笑作声来：“你呀你呀，我活了二十多年，照旧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说自己！”
闲聊中，二人行至了同福客栈门前，恰好听见有个小女孩，在急急地对云飞天说：“掌柜的，小梳姐姐来了，还带了一个年老哥来，两小我私家有说有笑的，你快去瞧瞧吧。”
这女孩，或许是众孩童中最为年长的，约十三岁，言语间，对顾致远满是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