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停,清早推开门,空气虽严寒,但清爽洁净得似乎大地都被洗涤过了似的。
程愿深吸两口气,感受心情大好。
她熟练地烧开水,蒸馒头,泡麦片,把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刷牙洗脸,再去喊叶婳起床。
叶婳睡了一晚,醒来环视简陋的宿舍情况和门外白墙黑瓦的低矮教室,一时间无法适应,又开始睁着眼睛发愣。
程愿把她的衣服拿到床上,“起来了,叶婳,今天开始正式上课,一会儿吃完早饭就去班里,要上早自习。”
叶婳行动迟缓地套衣服,刷牙,洗脸,吃早饭。
举手投足间都有一丝对整个情况的陌生和胆怯意味。
程愿手生地替她扎了两个麻花辫,然后牵着她去了教室。
六点四十五分,班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来上学了。
叶婳见到那些头发乱蓬蓬、衣服带着补丁或灰迹的同学,好奇地审察他们,他们也一个个好奇地盯着叶婳。
几双眼睛对视,叶婳先败下阵来,她终究胆小,一下趴到桌上,不敢抬头。
七点到七点三十分是早自习,班长杨春娜挨个儿收作文作业。
走到叶婳身边,她拿手指戳了戳叶婳的胳膊,眼里满是新奇,“你就是从城里来的新同学吗?”
叶婳像受到惊吓似的瑟缩得更紧了。
整个早自习,因为叶婳的到来,各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但是不管其他同学们怎么逗她,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一概不理,把头埋在臂弯间,做一只自闭的鸵鸟。
上完早自习,杨春娜去程愿办公室放作业本,程愿一边喝水一边嘱咐她:“春娜,新来的同学你多看护一下,她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你多帮帮她。”
杨春娜却显得很为难,“程老师,我是想多照顾一下新同学,但是她不说话。”
说罢,又问道:“老师,她真的不是一个哑巴吗?”
程愿一口水喷出来,连咳几声,“新来的同学很怕生,等她适应了情况就好了。”
今天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程愿在上课前先介绍了下转学生叶婳,她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叶婳的名字。
有同学不认识“婳”这个字,程愿解释:“婳字读音同画,画画的画,有个词语叫做‘姽婳’,形容女子娴静美好的样子,是一个十分适合女生取名的字。”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叶婳,然后窃窃私语,体现叶婳人如其名,十分漂亮。
无疑,在这个贫苦的园子小学,白皙洁净穿着粉嫩,扎着一对麻花辫的叶婳在土生土长的园子乡孩子里面,俨然佼佼不群,无比惹眼。
以前在H市,叶婳哪里这样受人关注过,她一下子涨红了脸,低头缄默沉静。
程愿让她自我介绍一下,她也不愿介绍,低着头恍若未闻。
程愿没措施,只好先上课了。
讲完新内容,做课后习题的时候,程愿特地走到叶婳身边,她发现叶婳虽然不抬头,但是她讲的课她都有仔细听。
做习题的时候,叶婳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代入方程式里盘算,没有任何差错。
程愿心里了然,叶婳是城里人,先前在城里受到的教育果真是园子小学的学生无法相比的。
其他同学尚且接受这一章新知识,叶婳已经会做题了。
程愿俯下身小声问:“以前在H市就上过这些内容了,是吗?”
叶婳点颔首。
但是班里的其他同学,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还未解完所有的方程式。
程愿说:“下课了,下节课是一周一次的体育课,体育课由周老师来上。数学作业没做完的,空了再做完,另外,新章节也要记得预习。”
她收拾教案走出教室。
孔宴清放下课本追出来,拉住程愿,“程老师。”
程愿问:“怎么了?适才的方程式另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不是数学课。”孔宴清拉着程愿走到一旁,略微怕羞地说:“就是前两天老师你部署了个语文作文作业,写青春写感恩的那一篇。”
“是啊,怎么了?作文早自习已经让班长收齐了,你还需要修改吗?”
孔宴清憋红了脸,摇摇头,又点颔首。
程愿便以为他要修改作文,带着他回到办公室,放下书,往桌子上那一堆作文本里翻找孔宴清的名字。
彼时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
孔宴清前后左右张望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纸张。
“老师,这是两封谢谢信。”
程愿从作文本里抬起头来,“谢谢信?”
她接过,厚厚两张纸,纸上还印着秀气的浅色兰花纹路,正是孔宴清雪灾那天拼命从教室里抢救出来的条记本上的纸张。
“这是,给谁的?”
“一封给程老师你的,另一封是给那天救我的消防员叔叔的。”
程愿吃了一惊,谢谢消防员她能理解,但是谢谢她自己,她着实没想到。
孔宴清见她很惊讶的样子,觉得更怕羞了,连忙解释道:“我前两天在家里写老师部署的作文,我爸爸看到了,说感恩不应该只写在作文里,更应该实际体现,要让人家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我就写了两封信,谢谢老师和消防员叔叔。”
程愿突然心里感动,“你的心意,老师收到了,老师会看的。”
孔宴清听了喜笑颜开,“那另一封信,麻烦老师替我捎给消防员叔叔哦,谢谢老师!”
正好俞洁下了课走进来,孔宴清见有人来了,不等程愿作答扭头就跑出了办公室。
俞洁见这个男孩子风风火火的样子,笑道:“阿愿姐姐,这不是你班上的孔宴清小朋友吗?”
“他真是个好孩子。”
程愿低头打开手里的两封信,从中找到写给自己的那一封。
孔宴清字迹清秀,端规则正,写满了一页:
“敬爱的程老师:
展信安。
岁月很美,一眨眼我已小学六年级,很兴奋在这小升初的要害时刻,您担任了我的班主任。您从遥远的多数会来,像天上耀眼的星光,我那卷帙浩繁的世界,从您到来的那一刻开始,由您照耀开卷。很兴奋已往的时光有您一路相伴,求学路上有挫折,您歇尽全力领导我们做好作业,生长路上也有失落,您像知心姐姐给予我勇气和体贴。
我也曾是不完美的学生,上课跟不上学习进度,结果不理想,雪灾发生的时候还逆行跑回教室,险些酿成大错。但您从未责怪过我,学习上耐心教导我,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您奋掉臂身挡在我前面,自己还受了伤。谢谢您,程老师。
爸爸说,每一个愿意来到园子乡的老师都是天上璀璨的星星,给予了园子乡的孩子们可以穿行世界的星光。
您以三尺讲台,揽见星辰大海。
一字一句,谢谢不尽。
我会努力学习,努力考试,好好做人,成为您教过的骄傲的学生。
愿老师事情顺利,万事顺遂,身体康健!
您的学生:孔宴清。”
程愿看完,笑了,笑着笑着眼里泛起泪光。
“每一个愿意来到园子乡的老师都是天上璀璨的星星,给予了园子乡的孩子们可以穿行世界的星光。”
这句话让程愿心里感应酸楚。
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它纷歧定会让人富贵,但一定是可以成为穿行世界的光的。
而园子乡的所有学校,都缺少那道稳固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