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卿若海棠

　　一灯如豆，望月居中，孙绮罗借着微弱的灯光，又将手中的信读了一遍。

　　绮罗，你我之情缘，早在剑阁之时就已经隔离。昨夜之事，全是因为贪杯之误，就权当是个错误，这个错误，还请忘掉吧。你究竟照旧陈家的少夫人，为亡夫守孝这些礼节也要遵从，我不喜欢随便的女子，虽然，你无所谓我喜不喜欢。如意生性生动可人，沈家人都很喜欢她，原我就说过，我去剑阁，就是为了见一见这表妹，娶她为妻，你我的孽缘，就当做绮梦一场，今后之后，一断了之。沈易乔绝笔。

　　一夜缱绻，醒来之后与自己共赴巫山云雨的人已经早早离开，只留给自己这样一封冰冰凉凉的信，其时只觉得心都裂成了碎片，想着再也不要见沈易乔了，却照旧放不开手。陈卓然的母亲赶自己出陈家的时候，并没有太为难自己，绮罗知道，那是陈卓然对他母亲的交接，只不外两个嫂子对自己没有好脸色而已。

　　吹灭了灯，孙绮罗躺在床上，找到赵君顾帮自己演戏，原本是存着抨击心理的，一方面抨击沈易乔，一方面也是抨击如意，这样的做法和当初青瑶的做法又有什么大区别？今天下午看着赵君顾什么也不管地去追如意，她想，要是沈易乔能够为自己这样激动一次，她就是死了也愿意了。

　　如意难得早早地就起来了，虽然她起得再早，也早不外绿萝，绿萝拦在她身前，让她乖乖喝了药才放她走开。因着沈家距离朱门巷另有段距离，如意第一次实验着独自骑着追云往朱门巷去。

　　“小红，你要乖乖的哦，好好带我去找君哥哥！驾！”如意凭据赵君顾教的骑马的一系列注意事项，虽然刚开始有些颤巍巍的，但是幸亏追云比力温顺，一点也不嫌弃如意这个新手，半个多时辰已往，如意终于到了赵府门口。

　　赵府门口的两个仆人之一依然是赵九，赵九现在见了如意难免有点尴尬，尤其是现在赵府里又多了一个不清不楚的孙女人，也审察不明白自家小少爷的心思是想金屋藏娇照旧什么此外。这钱女人一身红火，来赵家是来找自家小少爷兴师问罪来了？

　　“赵九，麻烦你帮我找个地方给小红喂点草料，我自己去找君哥哥。”如意一夜好眠，精神头恢复得很好，昨天还嘶哑的嗓音也已经徐徐变回了原来的清脆如黄鹂，带着盈盈笑意，如意蹦跶着就进了赵家。

　　这女人真像是跳脱凡间的精灵，赵九只是呆呆地看着翩然远去的如意，点颔首，“哦。”

　　如意顺着长廊往文轩阁去，远远看见长廊之上有个清癯的身影正在打着伸展身体，连忙收敛行动，变得规行矩步地慢慢移着莲步，这个清癯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赵君顾的爷爷赵奕光。

　　自从赵君顾给如意简朴地解释了这朝廷官职的品阶，才知道这赵君顾的爷爷来头有多大，如意怕自己这样不太各人闺秀的仪态入不了他老人家的高眼，故而两次在他面前都体现得做作。

　　赵奕光自然也是见到了如意的，小女人的小行动一点不漏的都看在眼里，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长得太过严肃了，捋了捋花白的髯毛，对如意招了招手。

　　“赵爷爷好，您是叫我啊？”如意慢悠悠的走到了赵奕光面前，转着脑袋左右看看，又疑惑地审察着他。

　　“丫头，不用这么拘谨，我看着你都不自在，哈哈。”赵奕光笑了笑，直接戳穿了如意的小花招，“你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赵奕光还不至于要为难你一个孙字辈的小女人。”

　　“哦。”如意果真就不装了，有些懊恼地想着自己的行为姿态是哪里出了纰漏被看穿了，然后又“嘿嘿”干笑了两声，审察着赵奕光，只见他穿着轻便的常服，忙问道：“赵爷爷您这是锻炼身体呢吗？”

　　“是呀，人老了，多锻炼锻炼有益身心，君儿现在应该还在文轩阁，你快已往吧。”赵奕光整理着衣衫，背负双手对如意笑道。

　　“嗯，谢谢赵爷爷，那我去找君哥哥了。”如意见赵奕光对自己没有太过挑剔，虽然有点自得忘形，但照旧没有忘记给赵奕光做了一个尺度的拜礼，然后才翩然跑向文轩阁。赵奕光则在原地审察着如意远去的身影，一边捋着髯毛一边若有所思。

　　赵君顾并没有在文轩阁之中，而是在长廊的尽头四周的空地上提剑挥舞着，文轩阁门口种植了两株海棠，和沈家的海棠差异，这海棠的颜色红火如血鲜艳欲滴。赵君顾的剑锋稍稍扫过了海棠树下，翩飞起满枝桠的海棠花瓣，和着风犹如飘起了漫天的海棠花雨。

　　如意转过拐角就看见了赵君顾在海棠树下舞剑的英姿，如意慢慢靠已往，将自己藏在藤蔓的绿荫之中，想要等他收剑之时再出去。谁说只有女子才配得上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句话的？青衣红花两相映，落在如意的眼中也比得过那去年今日此门中的缱绻。

　　一个利落的收剑转身的时候，隐约在长廊藤蔓交织漏洞之中的红衣就落入到赵君顾的视线之中，赵君顾的行动没有停顿，但是嘴角却勾起了浅浅的笑容，再次将剑送了出去，挑落枝头一朵艳丽的海棠，连带着花萼挑在剑尖，飞快地送到如意跟前。

　　如意只以为赵君顾没有看见自己，被他突如其来的剑锋吓到了，正欲往后躲，却见剑锋正好停留在了离她胸口半臂远的位置，剑尖上的海棠花朵一直打旋摇曳着，却没有飘落。

　　“给你的。”赵君顾将如意从藤蔓中拉了出来，将海棠花别在了如意右边的发髻之上，如意粉红的脸颊和艳丽的海棠相映成趣。这一场景时常在如意的脑海中闪现，以至于厥后的某一天，如意女人在自家的院子里千辛万苦种了两株海棠，只想着赵君顾再把今日剑挑海棠簪髻侧的场景重现一次。

　　默默地任由赵君顾将海棠花别在了发间，等赵君顾的手离开了自己的头，如意才抬起头别扭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呢。”

　　将手中的剑插入鞘中，两人相挽着进了文轩阁，赵君顾轻笑着说道：“原本是没看见你的，但是如意你没听过心有灵犀这个词吗？我感应到了你啊。”

　　听着赵君顾的话如意心里甜甜的，却感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君顾肉麻起来也不比沈易乔差，想到沈易乔，如意连忙说道：“没想到你也这么肉麻，我刚刚在那边见到你爷爷了，他果真老……精明。”如意想不到形容赵奕光的词语，原本想说老谋深算，但似乎是个贬义词就换了。

　　“哦，你装名门闺秀的模样被爷爷觉察了吧。”赵君顾顺着如意手指的偏向看已往，“爷爷早朝回来如果没有此外事情打扰，都市在院子中运动运动筋骨的。”

　　“是呀……他老人家说我以后不用装了，对了，绮罗姐在哪啊？”如意的脑袋转了两圈，在文轩阁里看了个遍。

　　一提绮罗，赵君顾就知道如意现在想的全是沈易乔和孙绮罗的事情，心里不太兴奋自己这么一番柔情蜜意被她一句肉麻打发掉了，绮罗说女孩子家爱听这些甜言蜜语的，看来不适合如意。

　　把剑挂在了墙上，赵君顾走到脸盆架子边上，半晌不见消息，如意看着他的举动，他原本是要洗脸的吧，为何又停了下来？盯着他冷着的脸看了一会，似是了然，跑了已往将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放入盆中的润湿，然后踮着脚尖给他擦脸。赵君顾果真不再冷着脸，而是换上了一副十分乐意的心情。从前不是不愿意让我擦的么，现在怎么不给你擦还不乐意了？

　　这，虽然又是赵令郎早先的劣迹了，空有一腔少女热血的如意，以前是什么都愿给他做的，三天两头就往赵家跑。赵君顾早上起来舞舞剑这个习惯，从他十岁能提得起剑开始就有了，如意从话本子戏文中看着里面的女人小姐动不动就掏出小手绢给自己的心上人擦擦汗什么的，每每那令郎都乐得享受。自己也就效仿，却每每都被赵君顾瞪视了一眼，然后被他抢过了手绢自己擦。

　　但其实，也怪不得赵君顾年少的时候拒绝，因为那个时候十来岁的赵君顾，总让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动不动就给自己擦擦脸，虽是挺享受有人给自己擦擦汗之类的，但瞧在同行人的眼里总被笑话，怙恃邻里也打趣他，小小少年的心理上实在是有点不外去。

　　“昨晚上乔哥哥酒喝多了，我从他那里套来了许多几何醉话。”如意给赵君顾把他脸上的汗擦洁净，又将毛巾洗净，晾在架子上。

　　“沈易乔都说了些什么？”赵君顾也好奇沈易乔酒后失态的模样，平时冷静自持的人，醉酒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他自己曾经醉过酒，就是在如意和林成海一起泛起在万花楼的那天，最后是王敬暄带着他回的赵家，王敬暄厥后形容起他其时的样子，都忍不住要取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