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附体

　　眼见群魔汹汹相逼，许宣心中一动，已然有了计议，高声道：“就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也配让葛仙人应战？葛仙人，蒙你为我领悟经脉，教授绝学，这三战全都由我代庖了！”

　　他自小就极为崇敬舅舅程仲甫，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如他一般，斩妖除魔，飞升成仙。此时得葛长庚传道，脱胎换骨，早已跃跃欲试。

　　听他脱口冒出这么一句话，不仅洞外哗声四起，洞内众人也大吃一惊。

　　小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嗔道：“小色鬼，你疯了么？此事不仅关系我们每小我私家的性命，更关系天下苍生，你要活得不耐烦了，赶忙一头撞死，可别连累各人！”

　　葛长庚却立即明白了许宣的意思，朗声道：“也好。这位小道僮虽非我‘金丹派’门生，却受我指点，略有所成。你们这些妖魔，若有人能胜他两次，葛某立刻双手送上‘乾坤元炁壶’，头颅候取。”

　　许宣大喜，魔门众人听了却更是喧声鼎沸，群情激怒，想不到竟遭他如此小觑，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代之出战。

　　蛇刀老祖森然喝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葛仙人既敢将头颅悬在这小娃娃的手上，想必他自有特殊之处，百里无忌甘当先锋，讨教一二！”

　　葛长庚盘腿坐在许宣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许令郎，准备好了么？万一有个不测，你我元神都将六神无主，万劫不复。事关重大，你若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李秋晴又惊又急，颤声道：“外公，许令郎，你们……你们……”泪水打转，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娘子与小青这才明白两人的用意。敢情许宣是要让葛长庚的元神附入他的躯壳，与魔门鏖战三局。

　　葛长庚原本定下的“金蝉脱壳，调虎离山”之计，是附体在许宣身上，利用自己真身“尸遁”、引开群魔之机，领着众人逃离。虽然此法也颇为凶险，但究竟毕全功于一役，比起附体后与群魔交战三局，总要简朴宁静得多了。

　　眼见三女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就连那白衣女子的眼中也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关切，许宣热血如沸，笑道：“放心，且看我们如何让这些妖魔滚下峨眉山去。”当下依照葛长庚所言，闭上双眼，全身放松，意守丹田。

　　忽觉背心刺痛，一股热流轰然涌入，他全身一颤，险些站立不稳，周身经脉就像被利刃猛然劈开，又像被烈火焚烧，割裂灼痛的感受直冲丹田。痛得锥心彻骨，大汗滔滔而下。

　　他咬牙苦苦强撑，不哼一声。脑中又是一阵轰鸣，似乎万千春雷齐声炸响，那道狂猛热浪在经脉间飞速回转，汇入任督二脉，直灌头顶髓海。霎时间眼花缭乱，神识似乎炸裂开来，再也无法抵受。大叫一声，情不自禁的翻身飞起，朝斜前方的洞壁撞去。

　　李秋晴惊叫声中，白衣女子、小青齐齐挥手，白绢、碧带流云飞卷，缠住了他的脚踝。奈何他去势又飞快如电，还不等二女往后拔夺，他已撞到了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许宣心中大骇，电光石火间，双手突然不听使唤地朝前一拍，银光气浪鼓舞怒爆，“砰”地一声，竟将那岩壁打得凹入三尺有余！

　　“呼！”他还没明鹤发生什么事，又身不由己地翻身飞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有惊无险，只是洞壁上赫然多了两个幽深的掌印。脑中突然响起葛长庚的笑声：“许令郎，让你受惊了。”

　　三女松了口气，许宣又惊又喜，道：“葛仙人，你已经附到我体内了么？”低头探察，并无丝毫异处，转身再看葛长庚的肉身，兀自盘坐在地，垂眉微笑，只是双瞳之中少了些许光泽生气。

　　葛长庚微笑道：“许令郎，我已在你头顶‘泥丸宫’中。你只管放松，不必紧张约束，以免两相抵触，伤了神识。”

　　许宣刚要张口应答，双脚又自行迈开大步，右手不听使唤地伸了出来，将那玛瑙葫芦从葛长庚腰间解下，塞入自己怀中。一时间，自己的身体竟似乎完全不属于自己，这种感受新鲜而又诡异。

　　如此练习了片刻，许宣刚刚徐徐放松。

　　葛长庚又再三嘱咐道：“洞外的那些妖魔个个都极为凶暴狡诈，稍有不慎，全盘皆输。万一败了，或被这些魔头瞧出破绽，逼到了绝境，我便会将‘乾坤元炁壶’吞入许令郎的腹中，以‘玉石俱焚’之法与他们同归于尽。许令郎，那时你想忏悔也来不及了，可明白么？”

　　许宣凛然遵应。

　　李秋晴咬着唇，泪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葛长庚所说的“玉石俱焚”，就是以丹田为炉，以气脉为火，将身躯酿成一个天然的“炁炉”，连环激爆出巨大气浪，不光一举震碎腹中的“乾坤元炁壶”，荡灭魔帝元神，还可以震死三丈内的敌人，同归于尽。

　　葛长庚又道：“即便我们侥幸胜了两局，也不行轻信大意。等到群魔下山之后，依旧凭据原计划行事，用我的真身‘尸遁’，引开外人注意，我们则由东面悬崖悄悄下山，各奔工具。只要能熬过七日，荡灭林灵素的元神，我们便算为苍生渡过了一场大劫。”

　　部署既定，见众人俱无异议，葛长庚吁了口气，又道：“许令郎，我附体到你躯壳之后，会以‘李代桃僵’之法，暂时改变你的容貌，但这障眼法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中，你要切记你是我的道童‘虚玄子’，不行在言语中露出马脚，以免被魔门妖人认出你的身份，连累许家上下。”

　　许宣闻言大凛，自己只顾着行侠义之道，却险些忘了此节。

　　如果被魔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就算能在世离开峨眉，许家也必遭受灭顶之灾！心中突突狂跳，始生悔惧之意。但从他登上峨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卷入此事，难以脱离了。要想全身而退，简直只有如葛长庚所说，乔化身份，尽快杀出峨眉。

　　当下定了定神，颔首应诺。话音方落，但觉一股浩然真气从丹田冲起，狂潮巨浪似地席卷全身，涌入他的右臂，猛地从右手指尖喷薄而出。

　　“哧！”

　　真气突入“三才照神剑”中，马上风雷激吼，霞光怒爆，化作狂猛无比的“三才元炁剑”，势如虹霓破空。

　　只听轰隆巨响，前方聚集的垒垒乱石应声炸裂。气剑宛如出海蛟龙，夭矫怒舞，震得瀑布冲天鼓散，如暴雨倾落。

　　灰尘乱舞，洞内蓦地一亮。许宣所有的杂念与忧惧也似乎被瞬间震散了，热血冲顶，纵声大喝道：“幺麽小丑，谁敢与你虚玄子爷爷一战！”闪电似的冲出洞口，破空飞去。

　　狂风扑面，漫天水珠濛濛如雨。明月高悬在西侧崖顶，透过滔滔崩散的黑云，照得湖面雪亮一片。

　　岸边的曲廊、山坡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魔门妖人，神兵、法宝闪耀着千万点耀眼的绚光。空中鸟兽盘旋，啸吼如雷，至少有千余飞骑纵横穿梭，作势欲扑。惟有湖心的钟亭里空空荡荡，仅坐着一个黑衣女子。

　　许宣踏波飞掠，在湖面上立定，“三才照神剑”破空激舞，旋转着突入他的手中。被他护体真气所激，湖面涟漪波荡，一圈圈地朝外扩散。空中的鸟兽也惊吼着朝后飞退。

　　金锣、琴筝戛然顿止，啸吼呐喊声也全都停下来了，梵音谷内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钟亭的檐铃被狂风刮卷，仍在叮叮当当地摇荡。

　　“虚玄子？”钟亭内的黑衣女人把玩着石桌上的棋子，格格一笑，“葛仙人，你何时收了这么个狂妄自负的道童？烧了几天炼丹炉，便自觉能扫荡天下了？”

　　许宣心里突突一阵急跳，那声音阴柔妖媚，甜如蜜糖，正是在无尘庵老槐树底遇见的魔门妖后。

　　但与那夜差异，她此时身着黑袍，戴着玄色的天蚕丝斗笠，就连脸上也蒙着一层黑纱，随风飘舞起伏，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仅此眼神，再加上那柔媚甜蜜的声音，便已让他心驰神荡，耳颊如烧。

　　忽听葛长庚的声音在脑中嗡然响起：“许令郎，这妖女的摄魂术天下无双，你切切不行与他对视，乱了心神。”

　　他心中一震，急遽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天地如烘炉，我既有能耐烧得葛仙人的炼丹炉，自然就有能耐烧尽世间的一切妖鬼。收拾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只消我这烧过几天丹炉的小道童便足够了！”

　　见他如此狂妄，群魔无不哗然怒骂。

　　“轰”地一声巨响，湖面突然被蛇刀老祖一刀劈裂开来，惊涛炸舞。

　　许宣呼吸一窒，脚下连退数步，全身被水浇得湿透，模样狼狈之极。

　　湖岸周围的叱骂声马上又酿成了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