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路文涛请了两个小时事假，带着老婆、女儿去幼儿园面试。
初来杜塞尔多夫时，他们没有想到在德国上幼儿园会与在深圳一样面临学位问题，还得去面试。
德国执法划定，必须给3岁以上儿童提供幼儿园学位。德国3至6岁儿童入园率到达90%，但幼儿园能够接收孩子的数量有限，有些家庭在妈妈有身的时候就在报名学位了。他俩考虑晚了，又想找一家离家近的，更是不容易。
终于，他们排着学位那家幼儿园有小孩搬走，泛起了空学位，轮到了他们。
幼儿园离家只有八百米，小小一个门面，从外面看不像是在国内时对一所幼儿园的印象。但推门进去，一个童趣盎然的世界跃然而现。这算是一所中等规模幼儿园，两层楼修建，有大片室外运动园地，五、六十个孩子。
幼儿园园长，一位日耳曼老太太接待了他们。
伉俪俩坐下，小雨霏起初认生，伏在妈妈腿上。很快变得好奇，一会儿跑开，去看看正在玩耍的小朋友，一会儿又欢快钻回妈妈怀里，跑开的时间越来越长。
老太太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在哪里事情？为什么选这家幼儿园？这家幼儿园为什么要接收路雨霏小朋友？诸如此类。
老太太问完了，路文涛有问题：“我看到我们的小孩不是凭据年龄分班的，而是混龄在一起，那么，大孩子会不会打小孩子？”
老太太平和：“小孩子打架不是大问题，只要他们不使用武器，就不会造成严重结果。而且，我们的社会原来就是由差异年龄段的人组成的，小孩子要适应与比她大的、比她小的种种人共处。”
路文涛迟疑了一下，问：“我看到我们幼儿园有阿拉伯小孩？”
老太太不兴奋了：“虽然！我们是一家国际化幼儿园，我们接收任何种族的孩子，你有问题吗？”
吴俪俪见老太太板起了脸，生怕节外生枝，瞪了路文涛一眼。
路文涛赶忙解释：“我对此没有任何担忧。我在阿拉伯世界事情、生活了十年。我觉得很亲切。”
吴俪俪增补：“我们的宝宝是他在也门事情时怀上的。”
老太太重新露出笑容：“很好！”
一家三口，大手牵小手，从幼儿园向家里走去。
吴俪俪说：“雨霏，上幼儿园就不能睡懒觉了哦，每天早上八点钟就要赶到幼儿园。”
路雨霏一本正经说：“妈妈，我又有点想去幼儿园，又有点不想去。”
路文涛说：“人家还没有说你通过面试了，你还不想去？如果老奶奶同意你进去，说明你很厉害，通过她的考试了！幼儿园多好玩，那么多小朋友。”
吴俪俪担忧了：“老公，你说我们会通过面试吧？都怪你，问她什么阿拉伯小孩的问题，移民的事情在德国越来越敏感。”
“我不是解释了么？老太太最后笑得多开心！看来她是德国人正统立场，不会有歧视，那我们也更放心把雨霏放在她那里！”
吴俪俪放心了：“雨霏，园长奶奶很喜欢你哦！”
“妈妈，那我每天几点钟从幼儿园回家？”
“下午四点。”
“那你要每天第一个泛起，比此外小朋友爸爸妈妈都要早！”
“好的！”
三小我私家到了家，路文涛看了看时间，没有急着离开。
三岁孩子乐于重复简朴的快乐。雨霏见爸爸没有要回公司的意思，兴奋起来，缠着爸爸要“公主抱”、“球抱”、“倒着抱”，然后要冒充抱不住，把自己掉到地上的样子，去吓妈妈。这是她最近喜欢的游戏，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快要晚饭时间，路文涛说：“不玩了，爸爸约了客户吃晚饭，得走了！”
路雨霏失望地翘起小嘴，这是他们家经常发生的事情。
吴俪俪牵着女儿把路文涛送到门口，目送他消失在拐角。
她曾经是深圳一家互联网公司年轻的网络宁静专家，深得领导信任。路文涛常驻外洋，他们恒久牛郎织女，到了想要宝宝的年龄，只能利用路文涛的年休假时间来造人。她迟迟没有怀上。
两小我私家再三权衡，决定了她放弃自己的事情来外洋做员工眷属，陪着路文涛。她的日常生活从深圳科技园的大厦酿成了也门萨那的小民居。
“伟中”不少这样的外洋员工眷属，自己亦年轻、优秀，却因为丈夫恒久外派，面临着是坚持自己事业，照旧为家庭生活做出牺牲的选择。
一个强调“奋斗”的公司应该给予奋斗者足够劳动所得。“伟中”公司的员工薪酬远远高于深圳平均水平，恒久绩效良好的主干一小我私家的收入足够养个小家，一些员工眷属便安于全职太太，成为“男人背后的女人”。
另一些人则坚持自己事业，或者接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日常，“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短聚；或者因为两小我私家之间的遥远，情感由浓转淡，到头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另有一些人，如吴俪俪，既愿意追随丈夫脚步，更多地照顾家庭，又不愿意在事业上完全放弃自我。她们一段时间饰演家庭主妇角色，一段时间又忍不住地重出江湖。
女儿真要去上幼儿园了，想到白昼大部门时间属于自己了，吴俪俪却又不知道该忙些什么？眷属中有人在做代购，四年前的“毒奶粉事故”让欧洲奶粉生意火爆，但她兴趣不大。她决定先报个德语班，把多出来的时间花在学习上。
那天晚上，路文涛约好了卡恩用饭。
客户关系像个蓄水池，客户帮你忙，算是从池子里取水，取水取多了，池子里水位降了，自然该再蓄上。这段时间卡恩对“伟中”支持不少，于他算是公务公办，但路文涛想着该把他请出办公室，吃顿饭了。
客户迟迟没有决策无线基站的升级换代条约，路文涛在“喜马拉雅”脚下久久彷徨，仍然没有登上第一个大坡。“伟中”在欧洲捷报频传，同事们的大旗四地里飘扬，他没有压力是不行能的。他想在办公室之外探探项目消息。
他选了一家离有轨电车经过的大马路不远，又要往巷子深处走上20米的意大利餐厅。卡恩没有到，路文涛坐在靠墙一张圆形餐桌旁，先要了一杯气泡水。餐桌不大，白色桌布上面已经放好巨细玻璃杯、种种刀叉，显得拥挤而亲密。
卡恩之于路文涛，是一种亦商亦师亦友的关系。
“伟中”的销售人员要去解读客户“KPI（要害绩效指标）”，要在客户中生长自己的“教练”，这是一种职业训练，对路文涛，亦是一种“自带buff”的技术。他怙恃皆有兄弟姐妹多人，皆是兄弟姐妹中老大，对其兄弟姐妹，皆非强势指挥，而是真心照顾。路文涛耳闻目染，从小习惯在人际交往中多关注“你”。
说到解读客户“KPI”，路文涛“自带buff”的思维模式就不是我有什么产物？我想卖给你什么产物？而是你的商业模式、乐成要素、竞争情况是什么？你的痛在哪里？客户各个部门主管的“KPI”是什么？我要做些什么来帮到你？
说到生长“教练”，正是这种出自内心，而非职业习惯的对客户商业乐成的关注，加上从他身上可见的泼辣、斗胆，又勤奋、务实的事情作风，令得卡恩愿意把“莱茵电信”的实际情况、决策链上每小我私家的看法，甚至竞争对手情况有意无意地告诉他。卡恩起到了客户中教你该怎么做的教练作用。
路文涛独自坐了十分钟，“金毛狮王”卡恩走了进来。
他起身迎接，再坐下时，卡恩顺手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你要的红酒。”
路文涛摸出一个信封：“三百欧元。”
卡恩坦然接了，放进自己口袋。
卡恩爱红酒，第一次邀请路文涛上家里做客时带他旅行了自己的酒窖。他收罗了不少好红酒，有节沐日享用的，有存着待升值的。路文涛着急融进欧洲人圈子，正在培养自己在红酒上的品味，他除了拜卡恩为师，还偶尔从他那里买瓶好酒。今天这瓶是有老乡回国休假，他买来带回去送给姐姐。
这也许可以理解为他们作为“友”的一面。作为甲方乙方，这样的行为显然很不“严谨”。但他俩保持着这个习惯，路文涛依照市场价买酒。
卡恩点了一份蛤蜊意大利面，配番茄的。路文涛要了一份威尼斯牛肝。
卡恩有些嫌弃地望着炸得有点黑的牛肝：“你喜欢吃这个？”
“我最近胖了，决定晚上不吃碳水化合物。”
“你晚上不吃碳水化合物？那么，我们来意大利餐厅做什么？嗯，这里有意面、披萨、提拉米苏，所以你来迷惑意大利人？”
“吃牛肝啊！”路文涛见他嫌弃，故意说：“德国人不是也爱吃内脏么？”
“谁告诉你德国人爱吃内脏？”
“德国的全称不是德意志香肠共和国吗？我知道德国人杀一头猪，除了眼球，其它部门全部包到香肠里去了。”
卡恩哈哈大笑：“路，你来了不到一年，已经是我认识的亚洲人中间最了解德国的一个了。”
他吃了两口意面，暂时放下刀叉：“我昨天晚上在线上看了一部纪录片，‘BBC’的‘中国人来了’。”
路文涛说：“我看过这一部。”
卡恩的碧眼望着他：“你怎么看待这部片子？”
路文涛说：“我记得这部片子讲了在非洲、巴西和美国的中国人的故事，客观上说，它反映了中国人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但是，我感受制作这部片子的人有些嫉妒，在体现‘威胁论’。”
卡恩颔首：“事实上，一些德国人也不习惯中国人现在饰演的角色。他们担忧你们什么都做，早晚会强势进入德国的传统优势工业，动了德国人的奶酪。”
卡恩形象地增补：“已往你们输出玩具、袜子、中餐馆，现在你们输出一个国家的要害基础设施。已往你们的工人在《时代周刊》封面，现在你们的工程师满世界飞。”
路文涛想了想：“我认为，几年前中国工人作为一个群体成为《时代周刊》的年度人物既是反映了中国制造对世界的孝敬，反映了一个时代中国在享用其‘劳动力红利’的客观事实，又反映了西方一些人对中国价值的诉求，他们希望中国人永远仅仅为西方代工。”
卡恩问：“欠好吗？这个世界原来就是分工协作的。”
“我记得去年底有一个‘iPhone’的利润分配分析，说每卖出一台‘iPhone’，苹果公司获取快要60%利润，物料供应方获取20%利润，中国代工厂只获取到1.8%利润。这不是一个问题，苹果公司颠覆了人们已往对手机的界说，这是他们该得的。问题是中国代工厂这1.8%的利润照旧建设在低成本的工人高强度的劳动上的，就是在中国工人成为《时代周刊》年度人物的第二年，那家代工厂发生了13起工人跳楼事件。”
卡恩心里认同路文涛说的话，但他继续挑战：“可以让‘苹果’这样的公司把利润多分一点给你们，你们可以改善工人的薪酬、福利水平，继续做好世界工厂，欠好么？”
路文涛说：“卡恩先生，如果中国工人要求更高的人为，更好的劳工福利，你认为苹果公司的选择是牺牲一些利润，接受中国代工厂的劳动力成本逐年上涨？照旧会选择去印度、越南、马来西亚、甚至尼日利亚寻找劳动力成本更低的代工厂？”
“工业链是一个庞大问题。不外，我同意你，中国有13亿人，13亿人对世界的孝敬不应该永远停留在提供低成本劳动力上，他们中总会有一些人有更高追求。”
路文涛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中国的大学从1990年代开始扩大招生，培养了不少工程师、法式员。现在，例如我们看到的电信行业，中国人从研发、制造到交付，体现出了很强的端到端的集成能力。西方应该接受中国从享用‘劳动力红利’到享用‘工程师红利’的转变。这个世界上唯一稳定的是变化，不应该只是抗拒变化。不管东方人西方人，我们不要去纪念什么已往的黄金年代。黄金年代永远只在当下，因为我们可以做的选择在当下！”
卡恩欣赏地望着路文涛：“但是你们动了别人的奶酪，你们在试图踩破人们已经习惯的旧的利益链，重构新的利益链。你们必须特别小心！另外，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们而支持你们，而是为了‘莱茵电信’的利益。供应商一家独大对‘莱茵电信’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我希望通过你们来平衡你们的竞争对手，重构这个利益链。”
卡恩一贯开放而务实，他说得真诚。
路文涛见他主动把话题引到项目上来了，问：“‘莱茵电信’已经决策了吗？我们会获得好消息吗？”
卡恩埋头吃了点工具，等自己咀嚼完，说：“本周内会决策，我们要在明年一季度末之前完成至少20%的无线基站的替换。工程时间紧，如果给你们一部门，你们能吃得进几多？”
路文涛绝不犹豫：“虽然是你们给几多，我们就可以吃进几多啊！”
卡恩笑了：“贪婪的家伙！”
路文涛认真地说：“我们有在德国其它运营商的乐成交付经验。我相信交付能力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你适才说供应商一家独大对‘莱茵电信’来说不是好事，那么，没有足够的份额怎么打破垄断？”
卡恩问：“上次聚会会议谈到的新功效特性，你们的新软件版本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公司研发原来计划是9月10日宣布新版本，路文涛已经在气势汹汹地推动，要求将版本时间提前到7月15日，但还没有获得公司的结论。
他守旧地报了一个或许时间：“我仍然在等研发最后回复，应该在8月份。”
卡恩似乎是随口嘟噜一句：“你们的竞争对手在圣诞节之前是不会有版本满足这些功效特性的。”
路文涛的耳朵虽然捕捉到了要害信息。“伟中”的上上下下已经围绕项目做了许多事情，他会在与卡恩的饭局之后第一时间把信息和他的领导老孙共享。
吃完饭，两小我私家在餐厅门口离别。
不知门路边一树一树白色的是什么花？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一辆银色有轨电车从不远处的马路上悠过，驶入夜深人静。
路文涛想起了什么：“卡恩先生，最近那位低胸的母狮子还经常来造访你吗？”
“偶尔。”
路文涛追问：“我有些好奇，为什么惠逊公司的销售经理开始频繁造访你呢？他们是做IT和‘云服务’的，应该去造访你们主管IT的诺伊尔才对嘛？”
“好问题！”卡恩应了一句，不吭气了。
路文涛有些无奈：“卡恩先生，我知道是好问题，但是，我想有答案。”
卡恩狡黠一笑：“她不仅造访我，还造访莱曼。路，你是一个优秀的销售人员，敏感、喜欢思考，而且行动敏捷。至于雷奥妮为什么造访我？我把这个问题还给你，作为你的家庭作业吧！”
他提到的莱曼是“莱茵电信”主管牢固网络的一位高级副总裁，是罗小祥对口的客户。
路文涛问：“那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线索？”
“虽然！适才我们提到垄断，电信设备市场越来越关闭了，这个世界上像样的供应商算上你们，不到五家。”
“但是美国人并没有无线网络产物？惠逊公司的优势在IT和‘云’。”
卡恩那一刻的语气真像一个教练，他说：“你是技术工程师身世，应该多关注技术趋势。你先思考，等你有了开始，我们再讨论这个课题。”
说再见之前，卡恩最后给了路文涛一个提醒：“诺伊尔不支持你们。”
路文涛心里一惊，他们重复分析过要害客户对“伟中”的支持度，以及这个项目的客户决策链。他们认为主管IT的诺伊尔与这个无线设备的项目关系不大，是个打酱油的。
他问：“诺伊尔是你们的‘首席信息官’，我可以理解他不支持我们的IT产物，但是，他为什么会不支持我们的无线网络产物？”
卡恩说：“诺伊尔不仅是‘首席信息官’，他兼着‘首席信息宁静官’，作为中国公司，你们在网络宁静上要特别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