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来评评理,这老羽士明白是借着我儿年幼,便打着算命的借口把银钱哄了去!”
“我呸!还算命,不还钱我今儿就要跟你拼命!”
场中站着一个身穿罗裙的妇人,面带怒气,她身旁则支着一张算命摊子,上面写着“投石问路,尽知天机”几个大字。
后头坐着个道袍破旧的老羽士,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束起,虽被妇人揪住道衣,却仍是老神在在,不为所动的样子。
“施主这么讲就差池了。”
老羽士开口反驳:“贫道只收了你家独子一钱的银两,却是特别送了两卦给他,各人说贫道是不是做了件好事?”
一钱一卦是个极贵的价钱,在大禹,十钱即是一两,一钱已经足够普通人家吃上很久的大米了。
老羽士摆了好些天的卦摊,由于这么贵的价钱,这些天来也只有妇人的儿子傻乎乎的来算了一卦,老道见他是首位客人,便美意又送了他两卦。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个儿子......”
妇人听闻先是一愣,旋即震怒:“好啊!你这老羽士还特地探询了我家的情况,还说什么送了两签,谁稀罕你那两签!把银子还来!”
妇人什么都不愿,就是要老羽士把一钱银子还给她。
“不行还不行还,你家孩子得知了天机,这银子若是还了你,本该泛起在他身上的福运可就要消散喽!”
老羽士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闭着眼轻轻抚着髯毛,乍眼一看倒是真像个高深莫测的老神仙。
“福运,狗屁的福运!行啊,那你这老羽士说说看,我家孩子能有什么福运?”
妇人满脸的不相信,拽着老羽士衣服的手又紧了紧。
老羽士微笑着回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上上签的天机不行说,不行说。”
小桌上摆放着一桶竹签,边上放着几支笔以及数张黄符,妇人看着这些骗人的工具,再看老羽士从容不迫的心情,哪里还不知道对方丝绝不怕她一个妇道人家。
她一急,便转头朝着周围人喊道:“谁能帮我去报个官,将这老骗子抓进去?”
周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没一小我私家站出来,各人也都精明着呢,这点小事谁敢去劳烦官老爷,等着挨板子么?
徐念白站在人堆里若有所思。
众人漠视的心情被妇人看在眼里,不禁深深失望,一钱银子可够她全家一个月的口粮了,却叫这为老不尊的臭羽士给骗了去,心里瞬间涌上一股心酸,就不管掉臂地躺下身哭闹起来。
妇人的撒泼,瞧得吃瓜群众往外圈挪了挪,引得老羽士终于睁开了眼睛,轻轻一叹,从袖口摸出那一钱银子,放到妇人身边。
“还说你不是骗子!否则你心虚个什么?!”
妇人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将银子紧紧捏在手心,指着老羽士破口痛骂,也就没再提报官的事,许是她知道报个官这一钱银子可能还劳驾不动官老爷,骂了几句后就气鼓鼓地离开了。
没了热闹可看,人群自然散去。
老羽士也开始收拾起卦摊,他刚站起来,袖口处就滑落一支竹签掉在了地上,只见他赶忙用脚踩住,眼神瞄了瞄四边,见没人注意,很是自然地蹲下身将竹签捡了起来。
重新塞进袖口后,老羽士脸色如常地埋头整理着算命摊子,准备收摊走人。
这一切,都被站在角落的徐念白纳入眼中。
刚收拾好小桌上的零散物件,老道就察觉到身前有人站过来,头也不抬地随意招招手:
“今儿个收摊了,施主明日早些来吧。童叟无欺,一钱一卦。”
卦摊前的人缄默沉静了几息,开口戏谑道:“道长这是,讨生活呢?”
啧,这人好生没礼貌,什么叫讨生活?老道我这是做善事......老羽士刚想开口反驳一句,手上行动忽地一停,仔细回味过来,这声音恰似在哪儿听过,是哪里来着?
老羽士疑惑着,一时间又想不起这熟悉的声音自己在哪听到过,便爽性抬起头来。
只见眼前俊朗的青年朝他挑了挑眉毛,脸上带着离奇的笑意。
见到来者那洁净利落的短发,老羽士的话语硬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一双老眼睁得滚圆,直到发干发涩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声音。
“是徐......徐小兄弟啊。”
原来是个熟人。
玄瑛老道现在有些张皇,时隔很久之后再次见到这张有些另类的面庞,瞬间就让他想起曾经骗过对方,让人家独自面对恶鬼的事。
虽然说那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那个坏事做尽的苏娘娘“指使”的,但他也顺势与苏妃做了笔交易,获得了想要的工具。
在老道的认知里,徐念白是不清楚内幕的,此时两人在他乡再遇,看着眼前青年嘴角噙着的微笑,指不定就要跟他算算老账了。
想到这儿,老道就是全身一紧。
徐念白没想那么多,虽然苏妃没告诉他实情,但也猜了个或许出来。他走上前搂住老羽士的肩膀,稍微用力就带着老道走上街头。
玄瑛道长哆哆嗦嗦随着徐念白走着,嘴边髯毛轻颤:“徐小哥啊,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有些事是可以赔偿的嘛!”
徐念白斜了他一眼:“商量啥,跟我来就是。”
“做甚么去?”
“请你喝酒。”
......
沿街的一家酒楼,两人坐在大厅里的角落一桌,徐念白叫了些好酒佳肴,无声地看着劈面的老羽士。
老道被他盯得心里慌慌,忙提起筷子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又饮上一口美酒,忍不住啧啧舌赞美一番,他是个好酒也懂酒的人,此酒入喉甘醇,回味无穷,价钱自然不会低。
玄瑛老道只管埋着头喝酒吃菜,徐念白见他吃得差不多了,犹豫一下开口:“道长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两人刚刚相识那会儿,徐念白问过老羽士今后要去往哪里,若他没记错的话,其时老道说的是入北境,但此职位于西南方位,可谓一个天一个地,相差极远。
玄瑛老道用袖子擦擦满嘴的油渍,笑着反问:“徐小哥你又如何来到此处了呢?”
见徐念白没有提及当初的事,老道自然是不会主动说起。
徐念白想了想,小声道:“我要去青州府城,有点小事。”
“哦?有如此巧的事,贫道也正是要前往府城。”老道看着徐念白:
“小哥也是去看大祭的热闹么?”
徐念白不懂,眉头紧锁:“什么大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