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窈娘转变得太快,商三儿在地上躺了一会,慢慢起身拍灰。
“到了城里,要住礼宾司、客卿府、街上的铺面、巷中的民宅,但凡空着,由得你们选,选定来说一声,我叫人送工具,床褥用具都有新的!”
拍打掉灰尘,商三儿再懒洋洋道:“回家见老娘去,出门二十多天了哩!”
董策久经风浪,也早看透生死,比韩家姐弟先稳住神,冷哼道:“当年老夫在三伏城,也只住公学!”
“那老爷子先去瞧瞧,转头就叫人帮你收拾出来!”
公学里地方大,他一个经脉尽碎的老头儿,全扫除出来不知要费几多时光。
不管韩窕妹、韩思脸色难看,顺着商三儿手指的偏向,董策慢腾腾往公学去了。
商三儿随后也要迈腿,深悔投合错人的韩窈娘才咬着牙喊:“还选个屁,我们姐弟就这了!”
她等从石场移到绿柳城,身份也照旧东山郡囚犯,莫说不能跑,便有跑的时机,最高四阶且未学过道术的,没商队护着也不敢上路。
就这十字路口好,视野开阔,商队来就能知道,也好勾个男人,悄悄带自家姐弟离开!
商三儿转头问:“哪家?”
十字口四家,东北角是茶坊,东南是绿柳酒楼,西南是典当行,西北是杂货铺。
环视一圈,韩窈娘指着杂货铺:“就那儿!”
“由得你,且去收拾罢!”
回家先等到天明,见过老娘和丫鬟,再使老狗唤来田余,让他带人送粮食、被褥去公学和杂货铺。
区别看待,公学要帮着收拾洁净,杂货铺不用管。
田余问:“前些日子,各家分的茶、酒,也都送么?”
商三儿颔首:“公学都送,杂货铺……”
想着势利眼那一脚,怎么也要讨回面儿来:“杂货铺减些,茶送一斤,酒送五斤!”
田余便去寻商大娘领工具。
老娘盯得紧,丫鬟调戏不成,打发走田余,商三儿自去城外挑水,这些日子都是曹四挑的,路过曹宅时进去说了声,叫他继续睡。
然后回房,打井水清洗洁净灰尘,上床补觉。
再怎么不满恼怒,一段时间内在这绿柳城讨生活已成定局,发一会呆后,韩窈娘带着弟妹扫除起杂货铺。
位置在十字口,算本城最好的地段,北通街、西正街上都有开门,铺子里堆着许多杂物,油盐酱醋估摸不能用了,此外都还成,只是积满了灰尘,后门里间是二进院子,外面一层的偏房照旧堆杂货的堆栈,里间小院才是住人的,她姐弟三个一人一间,住下还老宽。
若不是有性命之忧,怎么也比石场的窝棚好百倍!
工具多,收拾起来就有无从下手的感受,手足无措时,几个年轻衙兵捧着工具送来,其中两个长得可俊!
瞧清她和七妹模样,年轻男人们眼里也多入迷采,纷纷拿工具献起殷勤:“这灵茶不咋地,酒可好!都放哪儿?”
“小米和面粉就搁杂物间,我把肉、菜送厨房啦。唉!女人你先把睡的地方收拾出来,被褥都还新的,莫沾了灰!”
“这家原来的碗筷,要不想再用,可去陶器店里拿新的,就在东正街,往东门那边走,都好寻!”
“城里的水只能洗涤衣物用,进嘴须再等两月,要用且去西城外挑,挑不动只管叫我,我叫屠老二,住西门巷子里,几步路的事!”
领头那个先走,其他衙兵都留下,人多了起来,又七嘴八舌各自卖弄,她“咯咯”娇笑着,指使这几个年轻男子资助扫除屋子、归拢物事。
韩窈娘不晓得年轻人们已违了商大城主的命令,本不许帮她忙的。
正好,商城主令帮着收拾公学,屠家女孩儿都去了董老爷子那边,杂货铺只来了男的,尽指挥得动。
扫除完一遍,各屋里另有好些灰漂浮在半空,等镇两个时辰,再擦拭一遍才算洁净,韩窈娘就先出来。
攀谈起来,这些个年轻男子都姓屠,瞧着全未经事的,没那姓商的王八蛋镇定,受不了她的媚态,几句话后,徐徐只围着韩窕妹打转去了。
七妹是有玲珑心的,只要不被用强,吃不了亏,再说另有韩思在,韩窈娘很放心。
站在铺子东儿门前,往两头一瞧,北面阵势最高的城主府,与依稀记得的三伏城那个模样很像,街两边的官家府司也差不离;南边一样是座城隍庙。
各家店肆似乎都与影象中的重合。
唯一差异的,是没有形形色色的人来人往。
走到南边门前,西头是进城的城门,成衣铺那居然有人影,东头则看不清,预计一样昏暗。
狠狠地跺了下脚,照旧忍不住骂出口:“王八蛋,可被你坑得惨!”
七妹许是烦了,跳出门来叫:“我瞧董爷爷去!”
等她跑远,屠家哥几个才出来,讪讪着走了。
韩窈娘转身回屋,想着今后换了个囚牢,也算搬迁,总要做顿开火饭,就叫韩思去挑水,自家到厨房,先把肉和菜切出来,等水到再洗。
韩思挑水回来,叫他洗着菜和肉,她淘小米下锅,就生起火。
炊烟顺着厨房顶瓦隙飘出去,要的时间久,开始有些呛人,不外能忍。
转身出门,看一眼里间屋顶升起的炊烟,才往屠家少年们介绍的偏向去,寻到陶器店,翻些新碗筷出来,拿回杂货铺里洗,又让韩思去叫董老爷子和七妹来用饭。
等到人齐,她肉和菜也炒好了,刚摆上桌,韩窕妹眨两下眼,开口:“六姐,今早你那一脚,叫咱们家的酒、茶都比别人少!董爷爷那也是酒二十斤,茶叶喝完自去拿!”
董策不满道:“甚稀罕物了?你们想要,我那的都拿过来!”
韩窕妹对着董策笑:“这不被囚了小二十年,啥酒、茶都没尝过滋味么?屠家那几个憨货说,他们本都是兄弟,离开家还多得了些,咱姐弟三个,按说该有六十斤酒的!”
想到他姐弟这二十年的日子,董老头子也有些黯然,好一会才开口:“那就拿酒来,叫你姐弟都尝个味!”
先前陶器店里只拿碗筷,没想到酒杯上,懒得再去拿新的,窈娘叫韩思把这家人的老酒杯寻出来,清洗洁净了,倒出四盅酒。
姐弟三个都没喝过酒,端起杯子放鼻下先闻着,确实有股香味。
董老头子倒是抬酒就喝,过了好一会,才砸吧着嘴开口:“定是三友仙翁传那小王八蛋的!你姐弟三个欠好亏损了,寻着他都去要!”
窈娘、窕妹、韩思才把酒倒进口里,只第一次喝酒,也觉得确实美味,且第一次感受到修炼以外的灵气进口。
只这一口酒,抵得三天修行炼气!
“王八蛋克扣我家的酒,定挠他个花脸!”
瞧韩思缄默沉静不语,韩窈娘、窕妹都愤愤不平,董老爷子举起杯:“再来两盅,才好用饭!”
韩窈娘盯老头一会,给他倒上:“刚刚您老说的……”
“说啥?”董老头子丁点不含糊:“寻那小王八蛋要去!”
吃完饭,七妹卖力收拾碗筷,韩窈娘坐在店肆里发呆。
确实被那王八蛋坑了,但早上那一脚也有些孟浪,那王八蛋要置气,怎想个法子转圜回来?
发一会儿呆,门口又游荡过个一身绸缎但瞧着就不正经的男人,发现杂货铺里的她,先瞪起眼,接着一步步挪过来。
再不敢小瞧这城里的,韩窈娘先捂嘴笑,再递个媚眼已往:“有事儿?”
男人喉咙轻吞咽着,趴在货柜上问:“新来的?也是人仙?”
窈娘摇头,两眼汇聚起水汽:“奴家是被人市井骗来的苦命人,哪能是人仙?”
又挂着泪问他:“你呢?”
那厮往街上左看看,又看看,转转头来,掷地有声隧道:“老爷我是绿柳城首富,银子最多!”
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势利眼马上发作,韩窈娘喝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