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敌，友？
正说那健硕男人想要借着夜色在密林中了解顾轩性命，却被他以剑术毁去了傍身傀儡。
他立即更是犹豫起来，心中怨恨冲天：
“我如今遭幽灵反噬，已无几日可活，不杀得这秃道贼子，又如何解了胸中这口恶气！”
他双手持了朴刀，屈肘横臂摆出个刀势，提气踏步便朝林中那绯袍的道人劈将了已往。
但见得是：
“一轮残月挂青天，几点疏星映碧霄，五更鼓头，赫赫刀风惊神鬼，林间宿雾，点点剑芒起荧煌。”
顾轩抽身退至树后，脚跟尚未落稳，直觉风声劲疾，一抹森然冷光已破开夜色仰面劈了下来。
他听那刀刃破空之声，便知这贼匪头子使的朴刀极重异常，非是凡物，想来应由千锻精铁铸成。
顾轩怕自己这柄铁剑碰撞间破了刃口，当下也不硬接对方这势鼎力大举沉的一刀，左退一步后侧身贴着刀锋从旁窜将已往。
那健硕男人一刀砍进身旁树干寸许有余，却顺着刀势犹不做休，拧臂翻腕间以刀绞破树干。
旋即又单手持刀，另一手轮起铁鞘，一上一下间朝着顾轩同时拦腰劈砍而来，风声呼哧间来势好唬人。
“泼贼好俊的刀法，比起你那脓包的三下烂术数倒不知高明了几等！”
顾轩躲闪间喝笑一声，见那男人刀风迅疾愈甚刚刚，虽碍着周遭林树遮挡无法使出全力，挥臂撩劈间却全是些破人肠肚的狠辣招式。
他这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反手持剑挑向健硕男人持刀的手腕，盘算主意便要硬扛那只即将劈在身上的刀鞘，以此来换掉男人使刀的右手。
那健硕男人能在豫州路响马中做到一方头目，又岂是庸碌人物。
他虽知道自己时不久矣使出的都是些以命搏命的狠辣刀法，可又如何愿做这拿手换伤的亏本买卖。
追风逐电间，他舍了左手刀鞘不要，抽身一退避开顾轩刺来的剑招，又复归双手持刀，稳住下盘后再次抢攻而上。
刀兵相接中火星四溅。
顾轩刚格开一记直劈面门的快刀，幽幽冷光却如蛆附骨般再次拦腰刺来。
他短叱一声，长剑搭在刀身上顺势削下，竟带的那健硕男人身形不稳，随着刀身不住向前跨步。
那男人心中一惊，不由痛恨丛生：
“这贼秃子好大的膂力，难怪能孤身屠了檀祂寺中几十号兄弟，怪只怪我贪功冒进，如今性命休矣！”
要是在开阔地，他凭手中朴刀还敢夸口一句好叫鬼神惊惧。
可如今身处这密林之中，万般能耐也只能使出些巧劲功夫，借着那贼道的剑招空隙在两侧强攻外也别无他途。
他思及此处心中不禁一急，手中朴刀使的越发疾烈。
但见一片刀光杂着剑影在密林中叮看成响，你来我往，一时间竟斗了个不分上下。
两人正相持缠斗之间，那被顾轩给一脚踹进土仓子里，跌破脑袋的黄三郎幽幽醒了过来。
他一瘸一拐捡起自己那被拍飞到地上的解腕尖刀，盯着林间忽来忽往二人怔了半晌。
猛的，顾轩腾挪闪躲间被一截枯木扰乱了脚下法式，又被那片冷光泠泠的刀幕逼的连连持剑格挡，眼看着一步步退向了黄三郎立身的地界。
黄三郎见状心中升起一阵狂喜，眼前飘过的尽是山匪炮头的交椅，板桥客栈三娘子真金白银的赏赐。
财货权利最是能遮男人双眼，他气血翻涌间竟是战胜了心中恐惧，持刀跃起便朝眼前那贼道后腰捅了已往。
顾轩现在正跟那健硕男人斗的难舍难分，听得背后劲风响起，已然猜到是那先前的持刀矮子醒了过来。
可那草蛇灰线般迎面而来的刀光太过难缠，他正欲舍了练剑的想法，消耗法力使出地煞剑术里的招式一击解决掉二人。
蓦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电光火石间，只听见头顶‘咻’地响起一阵箭矢破空之声。
那黄三郎刚一近得顾轩身前，一道铁矢便自林间月色中破空而过。
竟是射穿他持刀挥起的右手后透骨而过，迅猛的劲势竟将他整个右臂都给一齐钉在了身旁树干之上。
黄三郎突兀的惨叫声惊的顾轩和那健硕男人招式都为之一顿。
两人也分不清搭弓之人是敌是友，刀剑相撞，错身而过间就地一滚，各自寻了颗粗树干躲在后面不敢冒头。
一时间，原本厮杀声震天的林夜中又复归了平静。
只余黄三郎痛苦的哀嚎声和几只被惊起后飞过的夜枭咕咕乱鸣。
顾轩缩着身子伏在树后，刚默默召敕出心神‘焕阳昌’，就听得一个降低而凝重的声音顺着夜风徐徐飘来：
“你偷偷跑出来想要瞧番热闹阿爹不会管你，可你怎敢以箭矢随意伤人性命…”
黑夜之中，荒林之间，突然泛起这么一道鬼魅似的声音，弄得顾轩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即是：
“坏菜了，保不齐这两贼匪还留了后手，有同伙藏匿在树上以弓弩掠阵，这可如何是好！”
心念至此，他心中不禁悄悄叫苦。
“可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听着中气不足略带几分苍老意味，若是贼匪响马，这般年纪又怎会加入伏杀他的行动？”
正悄悄惊疑间，却又听得一个女子的答话声隐约响起，只是密林中瘴气丛生，那支箭矢的来处又相隔甚远。
他虽有‘焕阳昌’的神通，奈何远处两人交流间话音降低，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顾轩躲在树后怔了许久，良久却再无任何消息。
那伏击之人一箭正中后也不现身，任由黄三郎立在原地痛苦嚎叫，竟是全无再补上一箭的意思。
顾轩寻思天明失了夜色遮掩，那两贼匪难免会溜出城去报信，思虑片刻后提气跃上树干，借着树冠遮挡悄然望去。
只见得枝叶簌簌做响，前方百余步处的树梢之上影影绰绰掩着两道张弓搭箭的身影。时下胸中不禁一凛：
“百步距离破手而出，好厉害的箭法，来人若是有意伤人性命，只怕那黄三郎早已横尸就地。”
他惊叹一声后立即提了长剑，凭着腹中一口清炁，灵猿挂树一般又跃到离那健硕男人藏身之地不远处的树干之上。
脚尖刚刚落稳，却又听得先前那道苍老低声的声音再次响起，怒道：
“你小小年纪的怎生这般顽强，难道城防司那边传来的邸报有假不成，那临安道人孤身屠了檀祂寺几十贼匪又岂会是什么良善人物？你这么冒冒失失的掺和进去，撞破了人家行事，又怎知不会做了你灭口……”
顾轩躲在树梢上听了这一席云里雾里的熟悉话音，脑海中马上映出一张留着山羊胡子，略显精明的身影来。
不是昨夜伏在酒柜上，提醒他那九枚制钱来路不明的那位客栈老板又是何人。
他不由自嘲一笑，原先还怕那些银钱引来官府差役出言威胁人家。
谁知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居然能接触到城防司邸报这等秘密的信息，想来就算不是朝廷探子，也得是官面上的人物不行。
远处两人也不知道这世间另有一种叫做‘焕阳昌’的神通能隔着百余步听到他们攀谈，又听得那女子激动道：
“阿爹，那临安道人可不是什么残暴弑杀的贼道人，他跟甘泉镇的黎民非亲非故的，尚能掉臂性命闯进檀祂寺里…”
正絮语间，却被那客栈老板一声打断，低喝道：
“如今这等世道人心不古，阿爹什么鬼蜮伎俩没有见过，哪有那么多路间不平的侠客，你又怎知他不是别有所图，装出个行侠仗义的模样来邀功搏名！”
“你这老家伙凭空的污人清白！”
顾轩踩在树上听过他这番没头没脑的推测啐骂一声。
只是现在到底干的是那杀人越货的运动，一声恼骂到了嘴边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那两道断断续续的声音徐徐隐了下去。
顾轩探出头再看时，天际残星已隐不行见，远处树梢上，两道身影已挂了飞抓，一前一后攀下树去，背着弓矢没入了漫漫残夜之中。
林间清气上涌，薄雾渐消。
那健硕男人也不知情势有变，先前被一记劲矢吓到，眼睁睁瞧着黄三郎伏在树下疼晕已往却仍旧不敢冒头。
他只持刀横于身前，屏着气息静静期待。
怎料刚欲换气之间，头顶蓦地一道瘴风掠起。
却是顾轩不知何时已经跃到了他藏身的树干之上，持剑于手扑杀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