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事了拂衣去
顾轩撩起衣襟下摆，拭去剑上的妖血，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得手中那颗发着紫光的妖丹上来，良久感伤一声：
“都说大道无情，这老妖物却不知害了几多性命才修出一颗妖丹来，有了这工具，我那童子二泉倒是可以‘死而复生’了。”
玄门先贤曾言凡妖怪都是精气之依于物，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为用也。
这世间岂论花卉树木，飞禽走兽，或者是蜎蠕虫蚁。
只要是六道之类的物种，吸纳吞吐天地精气时间长了都有可能通灵成精。
例如那些吸干山民血肉，藏匿于人皮中的蝎妖便属于这类精怪。
而像眼前这个开端结出妖丹后奸猾狡诈，已修出了七八分人形的老虿鬼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妖怪。
似这类存在就是顾轩使上剑术神通和一身法力，也得好一番凶险厮杀才气将其诛灭。
借着山洞高处照射下来的日光，顾轩从随身褡裢中掏出那本图鉴册子翻到第三页检察，其上却依旧空空如也。
既无代表新任务的妖鬼泛起，也无蕴含神通奖励的落款提拔。
顾轩有些失望，尝到‘剑诀’和‘降龙伏虎’神通的甜头后，他也慢慢接受了这种跟妖邪鬼祟打交道的日子，可现在册子上空白一片的模样让他好一阵无言。
“这劳什子册子会挑食照旧怎么着，难道还看不上这只老虿鬼不成？”
就目前来看，图鉴册子上每次都是随机泛起一种妖鬼和与其相应的术法神通，却完全没有纪律或者明确所在可寻。
他正在颔首研究这本疑似玄门法宝，承载着各派道统的图鉴册子。
突然，山洞小径里传来一片由远及近的喝骂声。
他将册子塞进褡裢，起身提剑向着洞口瞧去。
俄顷黑压压的一队人影排生长龙，顷刻间便涌到了这处倒扣喇叭似的岩壁藻井之中。
却见为首带队的那人头带青丝纶巾，手持一条铁骨折扇，赫然一副举子儒生妆扮。
正是与那贼匪头子‘山僧人’一道被泰安府衙画像后张榜通缉的檀祂寺二头领，青衣秀才林勉。
如今这世道朝廷孱弱，藩王裂土，天下九州间多有绿林义军揭竿而起。
可像山僧人，林秀才这类人也不外就是些啸聚于山林中躲避官府搜剿，借机盘剥乡民的贼匪而已。
他们没有绿林豪强替天行道之志，也没有江湖游侠急公好义的脾性。
有的只是那些劫道杀人，鱼肉黎民的腌臜手段。
而现在林秀才领着乌泱泱一群山贼，已然是堵死了进出山洞的过道。
他看着顾轩手中那颗发出莹莹紫光，珠圆碧润的妖丹，眼神里全是抑制不住的贪婪和疯狂。
虽然不晓得那是何物，可任谁都瞧的出，这样一颗夜明珠似的工具，别说他们搜刮来的那几箱‘买儿钱’，就是把整个甘泉镇加在一起都抵不外那颗珠子的价钱。
………
“大伙并肩子上，砍死这牛鼻子！”
“杀了他抢回那颗珠子，给年老三哥报仇！
“怕个鸟，他与那些妖怪缠斗了这么久，肯定也受了不小的伤，一时半会怎么可能缓的过来。”
“可这道人忒是邪门，先前不知用什么术数破了年老罩门，连头都给齐颈削了下来。”
山匪们跟二头领身后絮语纷纷，虽说妖丹那层梦幻朦胧的紫光诱人无比。
可先前顾轩持剑刺死一众头领的凶悍模样犹在眼前，现在竟是无一人敢甩先冲上前去以身试剑。
究竟比起官府的通缉榜文和那个拿着把铁扇充门面的白面秀才，眼前这主手中那柄长剑和动辄就将人割喉枭首的剑法似乎更有说服力。
与那群蝎妖虿鬼缠斗了许久，顾轩现在也是神疲体怠，不愿与再与人厮杀相搏。
他持剑一指，围过来那些山匪就跟先前看到蝎妖时一样肝胆生寒，推搡中又齐刷刷挤进了来时的山洞中。
“一群没卵蛋的工具，你们平常吹嘘的本事哪去了？”
林秀才挤到人群怒骂一声，眼神幽幽道：
“你们都忘了纳头名状时立下的规则了吗？”
“杀我兄弟者，我复杀之！”
不知谁高声嚷嚷了一句，马上引起山匪们一阵骚动。
林秀才见话术起了效果，紧而又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来激起这些山匪的邪念：
“如今年老和老三已经身故，谁要能杀了这贼道替他俩报仇，檀祂寺的头把交椅，年老那门炼体的功法以及这颗珠子，我林冕都市做主一并交付于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山洞中马上响起一片哗然声，一种山匪的神色也逐渐从游移不定转为了贪婪狠戾。
再瞧向顾轩时目光也没了适才的畏之如虎，更多则是一种拿命搏财的凶狠和冷冽。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山匪终于按耐不住挥着刀片越出人群。
“砍死他，给年老报仇！”
见有人带头，一众山匪马上变得疯狂躁动起来，犹如闻到血肉的饿狼一样再次涌到藻井口瞧。
“直娘贼，那颗珠子是老子的，谁也别跟我抢！”
打头那个小头领来时受了林秀才一番怂恿外加适才的允许，现在早已按耐不住心中贪念，骂咧一声后操着刀片子甩先冲出了山洞。
“砍死这个贼道人，给年老报仇！”
“他那褡裢中少说得有几十两官银，还等什么，抢啊兄弟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身后那群山贼就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样，骂咧声响彻崖壁，一个个下饺子般又从山洞口涌了进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你们非要找死，那就怪不得贫道了！”
顾轩轻斥一声，他原以为这些山贼不会蠢到在蝎巢这么逼仄的空间里伏杀自己，如今看来却是高估他们的智商。
最先冲到天然藻井中的几个山匪却是面面相觑，一副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只见顾轩不急不慌将长剑夹在腋下，背在身后的右手突然抡出来根头大尾小的黑黝黝的铁棍，其上赫然绑着根已经燃至尽头的火绳。
“轰隆！”
一阵巨响后火光炸开，铁砂崩散。
岩壁被层层气浪激起满洞的灰土，铅丸伴着铁砂钻进满身的血肉中。
打前围上来的几个山匪连的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被火光中掠出的一道青光给抹开了脖子。
“救……救命…”
“妖法，这贼道人会妖法！”
山匪们哪曾见偏激铳这种工具，只瞧见火光炸响后打头冲上去的几人已经横尸于地。
登时就被吓得腿肚转筋，肝胆惧裂，被林秀才好容易鼓舞起的几风凶戾也随着一声铳子烟消云散。
“妖法，你是说这工具吗？”
顾轩觉得有些可笑，这些贼匪整日与蝎妖淫媾交合，任其吸精抽血尚不自知。
瞧见一声烟花似的闷响便被吓得提心吊胆，绝不犹豫便联想到了妖法上面，何其可叹可悲！
他将那支终于报废掉的火铳塞进褡裢，提起长剑杀入人群，弦月似的剑光所到之处，马上鲜血四溅闷哼连连。
先前鼓舞山匪们围杀顾轩的林秀才见势不妙，转身挤进山洞口就要逃窜。
顾轩却又如何能叫他遂了心愿，展臂刺翻两个挥刀拦路的喽啰。
脚尖猛踩崖壁借力后飞身跃起，手中长剑挥出一道幽冷的冷光自下而上斜撩而起，直直劈向其面门正中。
林秀才被他这动辄就取人性命的招式给吓的六神无主。
电光火石间他又无处闪避，只得甩开那把铁扇一手紧握持柄，一手撑开扶面遮在脸上格挡。
听起来繁琐，实则瞬息间顾轩手持长剑已经杀来，那柄被其寄予厚望的铁扇却没起到半点阻拦剑势的作用。
只听的林秀才惨叫一声，那铁扇连着半只手掌都被顾轩一剑劈开后跌落于地。
第二声惨叫还未发出，一点寒芒已由远及近涌入眼帘。
他拎着那双仅剩一半的手掌，死死捂住脖颈间不停涌出的血水，片刻后双臂失力耷拉而下，带着痛恨和不甘轰然倒地。
顾轩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翻身跃进来时那个逼仄窄小的洞口。
一群平日间杀人纵火的山匪似乎瞧见了洪水猛兽，哭爹喊娘推搡着前方排队逃窜的人影。
甚至有人不惜砍翻盖住去路的同伴，只为避开那个持剑杀来的身影。
一时间山洞中宛若座修罗杀场，剑鸣刀吟声，惨叫怒骂声混成一片。
这群蝎妖刨出的巢穴颇为巧妙，才一钻进山洞便失了泰半光线，顾轩借着萤时发出的淡淡光斑持剑相行。
一路上也不知砍翻了几多意图借着光线昏暗伏杀他的贼匪，待钻出那个被刨空了底座的佛像身子，再次跳进宝殿时。
只见那群最先逃出山洞的山匪一个个神色惊恐躲在院外，更胜先前看到蝎妖时的模样。
顾轩也不理会他们，提剑走到山门口，拎起那本记着各处村镇给檀祂寺上供‘买儿钱’的账本。
目光才落向那群挤在一起的山匪，登时将一群黑麻壮汉给吓得抖若筛糠。
“你们缴的银钱了？”
一个小头领被吓的猛一激灵，忙踹了身旁的喽啰一脚，瞧向顾轩挤出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意来：
“钱箱了，还不全给这位贼…真人搬过来。”
开玩笑，没看见这牛鼻子杀人都杀疯了，要是反映再慢点，檀祂寺巨细贼匪今天没准得全军淹没。
顾轩指着那个小头领勾了勾手，将他唤到身前，尽力挤出个比力和善的心情，笑道：
“你们是如何强缴的这‘买儿钱’，现在就照原样还给山下乡民可好？”
他话音一转，锃的一声又抽出那柄刚合入鞘中没多久的长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贫道可非是与尔商议，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胆敢少发不发，或者挟钱而逃…”
“真人饶命，万般再也不敢呢…”
小头领脑袋摆的跟个装了发动机的蒲扇一样，打过包票正要下山挨家挨户的当那散财童子，却又被顾轩一声断喝叫到了身前。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种叫‘三碗倒’的烧酒？”
小头领一阵愕然后猛的反映过来：“有有有，小的这就给真人搬两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