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变钱法
甘泉镇北面的密林中，有座前朝国祚壮盛时兴建的珈蓝宝寺，杏墙绿瓦宝盖琉璃，映在苍绿色林木间好不气派。
其建制完备，香火壮盛之时乃是整个南半边豫州至兖州地域善信门生的朝圣之地。
其时甘泉镇祖辈都熟记一句形容其盛景的顺口溜，唤做：
“脊殿牙兽，映漫天碧落霭霭朝霞。”
“琉璃金碧，衬几许尊佛栩栩如生。”
可前朝义宁年间兵灾连连，这个名为檀祂寺的宝地也毁在了战火中，连佛面上的金漆都叫豫兖二州的绿林乱军给刮了个精光。
若是其它地界有这般钟灵琉秀之地，早叫邪修妖人给占做了洞府。
怎奈此地是处空门道场，失了香火信众后极易招来山祟邪鬼污浊金身，化成那淫祠鬼寺做害一方。
这檀祂寺即是如此，常有妖异邪魅之事发生，因而四周几个县的黎民对这片山林多是避之不及，情愿抄远路绕道也不愿在此经过。
这种情况从平治年间连续至今，直到去年底来了个青皮贼秃打着板桥客栈三娘子的旗号入主了此地。
这个自称‘山僧人’的贼匪短短数月便啸聚一帮山匪蟊贼，竟是领着他们自行剃度落发，在这檀祂寺中扮起了僧人禅僧。
又说什么甘泉镇上的田地荒垦都属于檀祂寺，强迫那些耕作的黎民交租抽税。
如今更是想出个‘买儿钱’的损招，变着法来盘剥乡民，俨然一副占山为王，化宝寺为贼窝的行径。
现在这檀祂寺中正在召开一场独具匠心的法会，几个满脸横肉的男子把在大雄宝殿门口，清点山下黎民送来的‘买儿钱’。
明明是身披离尘袈裟的僧侣，却手持朴刀神色狠戾，数目稍有不符便对那个账房先生挥拳猛打，哪有半点空门比丘的慈悲模样。
直看的前来山供的山民两股战战，面皮发白，生怕一不小心惹的这些山匪不喜，被那环眼钢刀砍个皮开肉绽。
宝殿中央，原本供奉青灯香火的大案上，现在却摆满着山菇炖雉鸡，吊汤猪蹄之类的山禽野味。
两个扮做主持模样的头领大刀金马瘫坐在佛象底座上，身旁各有几位战战兢兢的年轻女子伺候酒食。
这些侍女们大多衣衫不整，每每俯身低头间都市春景乍泄，就算是面上那几分强打出的笑意也难掩眉宇间惊惧之情。
而那几个主持妆扮的头领口张酒入，手起肉来好不快活。
一通大快朵颐事后，两个头领当下已按耐不住心中旖旎，双手一捞探入身旁侍女衣襟，就欲在金身底座上行那白昼宣淫之举。
另有几个不知被山匪从哪劫来，衣着艳丽的女子看似泫然欲泣，实则欲拒还迎，熟稔的闭上双眼，准备接受即未来临的璀璨蹂躏。
“年老，三哥，欠好了，外面来了个牛鼻子道人，厉害的紧！”
两个头领正欲引火归元，被突然闯进大殿一通叫喊的小沙弥吓得打了个冷颤。
二人立即也顾不上再导龙入海，一把推开身上瘫软若泥的侍女，抄起身旁的灯座便砸将已往一通怒骂。
“吵个卵蛋，嚎丧了你，说了几多次叫坐首，叫主持，三哥个卵蛋的三哥，好叫三娘子知道把了这身狗皮剥了变做青驴不成？”
三头领怒骂间目光飘向身旁一身主持行头的年老，见他并无责罚之意，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追问道：
“你适才说什么，什么牛鼻子道人？”
沙弥小厮经他一喝，猛的想起大头领‘山僧人’带他们削发扮僧时定下的规则，以及有关那板桥三娘子的传言。
马上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战战兢兢道：
“有个道人放到了好几个巡山的兄弟，说是为送榆钱街的‘买儿钱’而来！”
“哦？”
三头领轻咦一声，究竟是关乎银钱进项的事，他照旧耐着性子又追问道：
“整个榆钱街的供银吗，来了几多人？”
“就一个道人妆扮的小子，说是整条街的。”
“放他娘的屁”，三头领听了不由嗤笑一声，接而又骂道：
“一小我私家能背几贯制钱，你将人唤进来，今天要是少了一个大子，老子非得活劈了他。”
………
沙弥小厮唤来一众山匪，将顾轩领进了大殿后也不离去，手持钢叉朴刀乌泱泱堵在门口，俱是一副稍有差池就欲将他乱刀分尸的凶狠模样。
那三头领将袈裟横绑在腰上，兀自跳下佛陀底座。
他脸上刀疤犹在，胸前匪毛横生，却是朝顾轩行了个不正经的佛礼，喝问道：
“小子，你是哪里出家的道人，师称那边，竟敢闯我山门？”
顾轩抬头望去，只见高台上端坐一尊丈二佛陀，也不知是被乱兵照旧山匪削去了头面，只余下个残缺不堪，都能瞧见肚皮里秸秆木梁的金身立在台上。
其下则立着好几个年轻女子，身着几不蔽体的凌乱薄纱，个个面色迷离香肩半露。
显然是被这些山匪下了媚药后无力自持，也不知是山下那户农家的女人平白糟了这等横祸。
“可叹释家青灯礼佛之地，竟叫群贼匪给这般玷污！”
顾轩轻叹一声，知道这贼匪头子是在打探自己底细，以免惹上玄门大派的持牒门生。
他心底悄悄鄙夷，却怡然不惧，如实见告道：
“贫道师承大罗玄都，紫虚派门下，咦…”
这见天的和妖鬼打交道，檀祂寺里这些山匪行事又这般怪异。
为此顾轩上山时专程消耗了一张‘监灵生’神符，此时心念微动唤起了目神检察。
只见宝殿内妖气森然，却又瞧不到半点妖鬼的影子。
他凝神瞧了数次依旧如此，殿内巨细头领，纱衣侍女都是魂灯湛亮的寻凡人模样。
可这妖气又是从何而来？
正疑惑间，却被贼匪三头领一声叫喊给扯回了思绪。
“小道人，他们说你一小我私家来送整条榆钱街的供钱，今天三爷要看不到这千百贯制钱！”
三头领故作停顿，抄起桌上的朴刀抵在顾轩胸前，咧着嘴森然笑道：
“我就将你这颗生了副好皮相的头颅同那肮亓冷猪头一并煮了送去山下，叫那些贱民知道胆敢耍花招的下场。”
他听到紫虚派心头便已明白了七七八八，什么听都没听过狗屁门派，敢耍心眼做了往那后山一扔，保管连个上山寻仇的人都没。
话音才落，殿门外马上响起一片刀兵相撞的叫好声做势助威。
顾轩神色坦然，全然不理会那些小厮的口哨叫骂，笑道：
“贫道自是有法子将这银钱带上山来，不外需得借宝地酒水一碗，才好叫大王瞧见。”
“酒水？”
三当家神色戏谑，看来这小道人预计是会些江湖卖艺之流所使障眼法一类的手段，竟然妄图以此乱来自己，真个是死之将临尚不自知。
不外为了满足心头那份好奇，他照旧唤小厮端来一碗酒水递给顾轩，不停的以手轻剌刀背，露出个凌厉残忍的心情来。
“羽士，三爷我改主意了，今儿个你要变不出钱来，老子就将你这身骨血一刀一刀刮成肉片，亲自送给榆钱街上那群贱民叫他们生吞下去！”
顾轩听了三头领这等失常惊悚的威胁绝不在意，反倒端起那碗酒水一饮而尽，掐了个指诀含了口酒望空中一喷，猛喝道：
“疾！”
门外的叫嚷声应声而绝。
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舌头，殿内几位头领侍女，门外一干沙弥小厮都活见鬼一样，伸长了脖子看向顾轩手中那碗酒水。
只见顾轩口中酒水才一落地，登时就酿成了一枚枚光灿灿的通宝大钱。
如此这般往复频频，骤然间制钱已经滚满大殿。
顾轩打了个稽首，看向两位头领笑道：
“怎样，依着小道这个法子么说千贯，万贯制钱也能孑然一身带上山来。”
两位头领神情惊疑不定，捡起地上的通宝大钱并指一弹。
“锃…”
一阵微鸣响起，无论是形制，用料都同市面上流通的制钱一般无二，完全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三头领抓了一把沉甸甸的铜钱，虽说瞧见顾轩使出这等匪夷所思的变钱手段后心中已然生出几分惊惧，面上凶狠却不见半点。
“牛鼻子你休要乱来三爷，就是如此，这些铜钱数目也远不及千贯！”
顾轩闻言解下身上褡裢撑开，竟是从中掏出一锭巴掌大的官府制银来。
“大王莫急，如若贫道将这变钱手段教授于你，一锭变千锭，千锭转万锭，今后列位还会差这千百贯的小钱？”
“此言认真？”
三头领瞧着顾轩手中那块森白泛亮的银锭胸腔起伏，也顾不得那‘大头领’山僧人就站在他身后冷眼相视，将这些啸聚山林的蟊贼贪婪无义之天性一展无虞。
顾轩抖落了几下手中褡裢，里面装着的银锭碰撞间发出足以让这些山匪疯狂的声响，沉声道：
“自是认真，只是要学我这门道法神通，得支付一点小小的押物！”
“什么押物？”
顾轩所展示的道术太过诱人，连那大头领‘山僧人’闻言都情不自禁从摆放佛像的高台上跳了下来。
“很简朴，相信这个押物列位好汉都能舍得！”
顾轩说着放下手中银锭，拿起那根用青布包着，挑挂褡裢用的木梁屈指一抽，手中赫然弹出一柄冷光灿灿的八面青锋来。
他看向满堂神色贪婪，目光惹切的贼头山匪语气冷然，再无半点先前的平和模样。
“只需将诸位的项上人头赠于贫道祭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