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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相遇

第四十六章 星星与生命 15

漫长的相遇 珦晚 8969 2022-01-30 21:02:09

  午夜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儿童医院,司机停车后便冲着车厢里喊道“到了,快下车吧”。那声召唤在俞纾冉听来简直是‘生之希望’,她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而是站着期待着医生的付托。

  “别着急,我把监测仪拔了,给宝宝换上氧气袋。你们两一个卖力抱孩子,一个拿着氧气袋。我现在先去找医生,你们跟上。”医生在一边说一遍有条不紊地操作着,完毕后他示意俞纾冉抱起孩子。

  车门打开了,三小我私家小跑着进了急诊室。急诊室外的大厅里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小孩子的哭嚎声、大人的说话声混作一团。五六个护士穿梭在人群中,一刻不停低忙碌着,换药、测体温、做基础检查和纪录,同时还在头也不抬地应付那些时不时蜂拥上来的家长的问询。那些身患疾病躺在移动床上的和躺在家长怀里的小孩看上去都虚弱不堪,有的在哭嚎着、有的在甜睡着(或许是昏厥着),家长们有的站在床边凭据护士的指示做出一些配合治疗的行动,有的抱着孩子默默流泪,另有的家长焦急地召唤着“护士,护士,快来看看我家孩子。快来看看我家孩子!”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似乎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时陷入恐慌的人潮在拥挤杂乱中寻找通往希望之路。他们互不相让,甚至恨不得把护士拽到自己孩子的面前。五六个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在人群中移动着,像是五六颗被人弹在地上不停跳跃的粉色弹珠,没有一处角落能将她们牢固下来。

  俞纾冉抱着小男孩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角,陈彦站在身旁咕哝着:“医生怎么还不出来!”

  “你摸摸孩子的脸蛋儿是不是凉的,这个大厅里一点也不暖和。”俞纾冉说。陈彦正准备抚摸孩子的额头时,年轻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边还随着一位年长的男医生。

  “这位是卖力给孩子治疗的医生。那你们配合他就行了,我们就撤了。”他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来,你们跟我来。”那位年长的男医生说。他轻车熟路地把他们领到了护士服务台,之后将人群中的一位护士叫到身边嘱咐了一番后便离开了。

  “来,你们跟我来。现在没有移动床了,你们先迁就一下。把孩子放在操作台上,先把衣服脱了,我需要抽血和做检查。”护士说。俞纾冉看了看面前的操作台,很快就意识到那不是桌子也不是床,而是一个三层的金属置物架。她低声咕哝着:“这个上面会不会太凉了?孩子躺上面会不会着凉?”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冷不冷!”护士没好气地说。

  “对不起,护士,我老婆就那样,矫情!”陈彦连忙解释。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事,可以理解,当妈的都一样。我先给孩子做基础检查,来你们谁帮我一下,把孩子的胳膊按着点,我要抽血。”

  “我来吧。”陈彦说。俞纾冉听到‘抽血’两个字便转过身去,她实在不忍看着针尖刺入孩子的肌肤。

  “再帮我按一下孩子的头部——,好——”护士的声音从俞纾冉身后传来。她一直背对着她站着,头也不敢回,心里有无数把尖刀在搅动,疼痛不已。她真想替她的小男孩蒙受这一切,可是她除了转身逃避之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好了,你把这两个采样送到检验科。”俞纾冉转身的刹那看到护士正在将两个底部透着红色的玻璃管递给陈彦。她又对着俞纾冉说道:“心电监测你们会看吧?”

  ““会”俞纾冉回覆。

  “好,那你在这里盯着,发现异常立即叫我。好了,你把毯子给宝宝盖好吧。”护士说完准备端着托盘走开。俞纾冉急切地叫住了她问到:“护士,孩子不需要做其他治疗吗?他已经昏厥了,医生什么时候过来救治我的孩子?”

  “医生刚嘱咐过了,检查都是加急的,等结果出来,医生马上过来。等会儿让你爱人把检查单给我。”护士说完便端着盘子走开了。

  俞纾冉看着她冷漠的背影极不情愿隧道了声“好的,谢谢。”她俯身将毯子盖在孩子裸露的身体上,然后又用手轻轻压了压毯子的边缘。

  她站在昏睡不醒的孩子面前,感应前所未有的沮丧。她讨厌那些千篇一律的检查,甚至在心底默默咒骂那些繁缛的检查流程。“每个医院都要做一遍检查,每检查一次,我的孩子就要多遭一次罪。为什么检查结果就不能通用呢!这样做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为什么不管是医生照旧护士都行色急遽、神秘兮兮,他们就不能多透露点信息给眷属吗?他们为什么总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提心吊胆呢!这些自豪自大的家伙们口中从来就没有一句确切的回复吗!”俞纾冉越想越火冒三丈。当陈彦快步走到她身边时,她气急松弛地问道:“检查结果多久出来?”

  “一个十五分钟左右,一个二十分钟左右。”陈彦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看小男孩。

  “什么叫左右?你就不能问个确切时间吗?”俞纾冉说。

  “医生这样跟我说的啊!我过十分钟就去看看。”陈彦说。

  “我原以为只要到了急诊室,医生立刻就可以给孩子治疗,没想到是这样!”俞纾冉皱着眉头说。

  “大医院,病患多!况且照旧泰半夜。”陈彦说。

  “急死我了!孩子都昏厥了,还要等!急死我了!”俞纾冉说。

  “唉!谁说不是呢!”陈彦叹了口气赞同到。

  俞欣和小男孩的奶奶赶到医院的时候,俞纾冉与陈彦正站在“操作台”前目不斜视地盯着甜睡中的小男孩。俞纾冉感受筋疲力尽,唯有信念在支撑着她。

  “姐,医生怎么说?”俞欣急切地问。

  “医生还没跟我们说过话呢!说是要先等检查结果才气部署治疗。”俞纾冉低头丧气地说。

  “你们也不跟医生说说,让医生先给孩子治疗。”小男孩的奶奶说。

  “妈,医院有医院的流程,况且要先检查才行,检查结果已经送去检验科了,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陈彦说着走到她身边接着说:“妈,你一定累坏了吧,折腾了一天。我带你出去吃点饭,然后找个酒店休息,这里有我们呢。”

  “是啊,妈,你先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俞纾冉说完,又转身对俞欣说:“你也一起去吧,都开一天车了。”

  “我没事,先让姐夫和阿姨去吃吧,我等姐夫回来再出去吃。这里你一小我私家也不行!”俞欣说。

  “那也行。陈彦,那你先带妈去用饭休息吧。我和俞欣留在这里。你顺便把车上的行李带去酒店。”俞纾冉说。

  “姐夫,你回来时别忘了给我姐带点饭。”俞欣说着把车钥匙递给陈彦。

  “好。妈,那我们先走吧。”陈彦说完便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朝通往外面的走廊走去。

  大厅里闹哄哄的,俞纾冉站在小男孩身边,两只手支撑在金属台上,其中一只手时不时轻轻抚摸着小男孩苍白的小脸蛋儿。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心电监测仪上闪闪烁烁的曲线,丝绝不敢懈怠,尽管她已经累到全身瘫软只能靠双手支撑在台子上来维持体力。

  目睹姐姐因为太过疲劳和伤心而流露出来的虚弱无力和力不从心,俞欣焦急地问:“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找个座位歇会儿,我帮你看着,你给我讲讲怎么看这个仪器。”

  “我没事,我在果果身边才气放心。你现在拿着这几张化验单去检验科看看检查结果出来没有。”俞纾冉说着将化验单递给了他。

  “好,我这就去。”俞欣说完便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他回来的时候,俞纾冉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姐,结果出来了。”俞欣说着准备将检查单递给她。

  “我不看了,看也看不懂,你赶忙拿去给护士。”俞纾冉说。

  “好”俞欣话音未落便疾步走到护士服务台将检查单递给了护士,又说了几句,然后才急遽回到她身边。他说:“给护士了,她说马上找医生过来。”

  “好”这时俞纾冉挪了挪身子,随后又用手抚摸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

  当医生面色沉静地朝操作台走来的时候,俞纾冉正在朝医生急诊室偏向望去,就似乎她早就料想到医生会从那一扇门后面冒出来似的。

  医生看了眼孩子说道:“我刚看了宝宝的几项检查结果,情况还算稳定。昏厥主要是因为肺炎和缺氧。我给你们开票据,你们一小我私家去交费,一小我私家随着护士去六号病房,我马上给孩子进行治疗。不出意外的话,宝宝今晚晚些时候就会苏醒过来。”

  这番话让俞纾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谢谢涕零地看着医生说:“谢谢您,医生,谢谢您!我现在终于踏实了一点!这么说我的孩子不会有危险的,是吧,医生?”她一边说一边热切地望着面色沉静的医生。她在期待着一个肯定的回复。

  “我只能说暂时情况还算稳定,我们先治疗昏厥,但是其他先天性疾病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才气确定治疗方案,至于治疗效果那是下一步的事情。”医生说完后便急遽走来,又一次消失在那道门后面。

  这个模棱两可地回复再次令她不安起来。不外,一想到孩子暂时宁静她便感应些许慰藉。她心想“带孩子看病就像闯关,只要一道关卡闯已往了,那么后面的关卡应该也能闯的过的去。只要信仰不灭,希望就不会破灭。”

  俞纾冉跟在护士身后,推着小男孩徐徐向走向廊深处。护士在六号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步,俞纾冉随着也停了下来。她面无心情地拧了一下门把手,病房的门敞开了,里面传来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和小孩子的啼哭声。她一只脚跨进门内,侧着身子看着俞纾冉轻声说道:“这间病房的小孩子病情相对严重,各人都尽量保持平静。你家宝宝就住门口这个床位,这是唯一的一张空床了。”她说完后另一只脚也迈进门内,随即又朝前走了几步后转过身来,用手指了指门廊处的病床,压低嗓门说道:“来,你把宝宝放床上”

  俞纾冉把小男孩轻轻抱到床上,护士把液体挂到床头的支架上,然后又把心电检测仪放到了床头的小柜子上面。俞纾冉正在俯身给小男孩掖被角时,护士在她身后低声说:“好了,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医生过来给宝宝治疗。”

  “好的,谢谢你,护士。”俞纾冉道完谢便坐在小男孩身边,静静地盯着心电检测仪。隔邻病床上坐着的一位年轻妈妈低声问她:“今晚刚来的?”

  “是,今晚刚来。”俞纾冉简短回覆后便向前侧了侧身子,以便背对着那位面容憔悴的陌生女人。那个晚上,除了关乎孩子的病情,她基础没心思搭腔任何人。

  少顷,俞欣急急遽地走进病房,他险些没吭声,只是说了句“姐,我把票据放在抽屉里”,然后便并排与姐姐坐在一起。

  医生约莫十几分钟后走进病房对小男孩进行了治疗。事实上,医生详细检察了小男孩的所有检查陈诉,并询问完俞纾冉相关情况后便离开了病房。两个护士在病房里唯一一张紧贴着墙壁的长条桌前忙碌着。只见其中一个护士将两个输液瓶和一个透明袋一同放入桌上的托盘里,另一个护士从手边的塑料盒里取出一团输液管、三个置留针和一个形状奇怪的工具一同放进了托盘。她们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手里拿着蓝色的手写夹板朝小男孩的病床走来。

  “来,你们谁来牢固住宝宝的头,需要给宝宝输液。”拿着蓝色夹板的护士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在夹板的白纸上写了些什么,随即将夹板挂在床头的金属支架上。

  “我来吧。姐,你先起开。”俞欣自告奋勇,立即站了起来。俞纾冉也默契地起身,她默默地站在了俞欣身后。

  “这样按住,不要动。哎呀——,这里已经有两个针眼了。血管欠好找啊!”护士一边给俞欣示范,一边皱了皱眉扭头对另一个护士说。

  “你往上一点扎,我看上面可以。”另一个护士俯身看了看小男孩头皮微微兴起的淡蓝色血管说。

  “好”她说着拿起托盘上的置留针,熟练地拔掉针尖上的塑料管后,躬下身去仔细审察着小男孩的头皮,随后又用手摸了摸那根淡蓝色的血管。在她手持针头即将将针尖刺入小男孩的头皮时,俞纾冉心里一紧,忙乱间立即转了身。她实在不忍直视这样的场景,那根长长的针头扎进孩子皮肤的同时也扎进了她的心里。她难忍心头的刺痛,只能用转身逃避来缓解恐惧和疼痛。转身的刹那间,泪水夺眶而出,俞纾冉感受自己的心脏在哆嗦,可是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无能为力。直到听到护士的那句“好了”,她才徐徐转过身来。这时,她看到孩子裸露的头皮上贴了四条胶布,胶布下面的透明导管在他头上绕成了S型,悬在空中的输液瓶里,有液体徐徐滴入透明的塑料管里。

  紧接着,护士将被角揭开,将小男孩的一只胳膊平放在床上,又用一根橡胶带紧紧束在小小的手臂上,定睛审察了一番后,又拿起一根置留针。俞纾冉再次背过身子,与小男孩一起忍受针尖的刺痛感。直到再次听到那声“好了”,她才又一次转过身来,怀着痛苦与悲悯看着昏厥中的小男孩和他手臂上那几块胶布和S型的输液管。俞欣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泪眼模糊,便将一只手伏在姐姐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最后一针扎另一只手上吧。”护士说着又将小男孩的另一只胳膊从被子里拉了出来。她又一次重复着前两次的准备行动,然后行动娴熟地拿起最后一根置留针准备刺入小男孩的手背。俞纾冉第三次背过身去,她紧蹙眉头闭上了眼睛,泪水依旧在面颊上肆意流淌。她感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那三根酷寒细长的针头刺穿了。疼痛险些让她满身哆嗦,她哽咽着险些哭作声来。可是她怎能哭作声来,她怎能让护士高度集中的精神因为她的哭泣而有丝毫疏散,她强忍着用一只手捂住了嘴,从她口腔里只传出了哭泣时气息被阻挡后的‘吭吭’声。

  “好了,来你把吸痰器给我。”护士说。俞纾冉第三次转过身来的时候,护士正从托盘里伸手去拿那个奇怪形状的工具。

  “这是吸痰器?”俞欣问。

  “是”护士话音未落,已经将吸痰器的手柄握在手里,然后将一根细长的吸管伸进小男孩微微张开的嘴里。这一次俞纾冉没有转身,她心头哆嗦着看完了护士的全部操作,眼泪已经干枯,心口依旧在哆嗦。

  “好了,你看着点吊瓶儿和心电监测。”护士说着直起身来,将吸痰器放在托盘里。另一位护士看了一眼俞纾冉,云淡风轻地说道:“生病哪有不挨针的,你会习惯的!”说完她们便一起走出了病房。

  俞纾冉走到床头的金属支架旁,凑已往仔细审视了一番悬在空中的输液瓶和输液袋,确认完液体滴落的速度之后,她又重新坐回小男孩身边。

  夜已深,病房里静悄悄的。俞欣坐在姐姐身边困倦地垂着脑袋打着盹儿。几十个患病的孩童都进入了梦乡,陪伴在他们身边的眷属睡态百出——他(她)们有的将整个身子蜷缩在床尾空出来的地方,然后将头耷拉在床尾挡板上,脖子下方垫着鼓鼓囊囊的行李,侧扬着脸睡着了;有的半蹲着身子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板凳上将整个上半身伏在病榻边,脑袋深深陷进床沿上交织着的手臂之间;另有的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不停地打着盹儿。俞纾冉现在已经是他(她)们中的一员了,她将要面对的或许是比她们更为严峻的考验和阴森可怖的威胁。“究竟,没有几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带着那么多先天性疾病。病房里这些看似煎熬的眷属们,或许她们都比我幸运。因为她们知道灼烁就在前方,而我能够确定的仅仅是我的孩子现在是宁静的,仅此而已。”俞纾冉想到这些就感受心在哆嗦,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的痛苦忽而聚焦在孩子当下所受的苦难上,忽而又转向孩子可能面临的巨大威胁中。

  陈彦回来的时候,已近凌晨四点。当他蹑手蹑脚走到病床前时,姐弟两都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纾冉,醒醒,你怎么睡着了?”陈彦摇了摇俞纾冉的肩膀轻声说道。

  “嗯——,你回来了?妈,安置好了?”俞纾冉睡意惺忪地睁开眼睛轻声说。疲惫与忧虑已经让她的声音沙哑了。当她抬起头的瞬间才恍然意识到孩子正在输液,她赶忙直起身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检察输液瓶。之后,她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哎呀,吓死我了,还好,药没完。吓死我了,我怎么睡着了呢!我怎么能睡着呢!”她喃喃地自怨自艾。

  “嗯,安置好了。你也是心大!孩子还昏迷不醒呢,你居然能睡着?你真可以!”陈彦诉苦说。

  他们的说话声将俞欣也吵醒了,他疲惫不堪地抬起头看着陈彦说:“姐夫,你就少说两句吧!我姐一个还在坐月子的人都累了一天了,能扛得住吗?你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给我姐带吃的了吗?”

  “带了,带了,给你们带了汉堡、薯条和可乐,泰半夜的也没此外吃的了。你们去大厅吃吧,我在这里看着。”陈彦说着将手中的两个纸袋子递给俞欣。

  “走,姐,我们去外面。”俞欣一只手接过纸袋子,一只手挽住俞纾冉的手臂。

  “好,药不多了,你注意点,快完了就按铃。”俞纾冉给陈彦指了指床头的红色按钮,随后跟俞欣走出了病房。

  大厅里依旧人声喧闹,但人比先前少了许多。他们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俞欣将一个汉堡递给她说:“姐,赶忙吃,我先把可乐喝了,给你拿这个杯子去接杯热水。”

  “你也吃,别空腹喝冰可乐。我等会儿喝水也行,不急。”俞纾冉声音沙哑地说。

  “姐,你嗓子都哑了。等果果醒过来,让姐夫看着,你好好回酒店睡一觉。”俞欣边喝边说。

  “我没事,只要果果没事,我就没事。”俞纾冉边吃边说。

  “你慢点喝,先吃点儿。”俞纾冉说。

  “先吃照旧先喝,不都一样,横竖都进肚子里了。姐夫也是,都不知道给你买杯热饮。”俞欣说。

  “预计是没有热饮吧。”俞纾冉说。

  “好了,我喝完了。我去给你接杯热水去。”俞欣说着站起身来。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姐姐弯着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目光落在正前方的某个地方。

  “姐,喝口热水吧。有点烫,小心点。”俞欣说着将杯子递给她。

  “‘嗯,你赶忙吃吧,都快凉了。”俞纾冉说。

  “姐,你怎么连一个汉堡都没吃完。”俞欣从纸袋里发现了姐姐吃剩的一半汉堡。

  “我吃饱了,不想再吃了。你赶忙吃吧,另有薯条呢。你一定饿坏了。一会儿吃完你去酒店休息好了再回榆林。”俞纾冉喝了口热水说。

  “我知道。姐,你不用费心我,倒是你,现在看来果果这个病是个持久战,你可得敬服自己的身体,可不能累坏了。”俞欣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说。

  “我会的,放心吧。回去别给爸妈说这些情况,免得他们担忧。”俞纾冉说。

  “嗯,我有分寸,放心吧,姐。”俞欣说。

  姐弟两在大厅离别后,俞纾冉回到病房。陈彦正斜倚在床边瞌睡儿。俞纾冉先是凑到输液瓶前面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先前的小憩和半个汉堡让她恢复了些精神,困意徐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期待孩子苏醒的迫切心情。她侧着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脸颊,然后又掀开被角看了看他的小手臂和另一只小手,发现置留针在上面平安无事,没有丝毫挪动过的痕迹,她知道他没有醒来过,他还在昏厥。

  俞纾冉侧着身子坐在床边,痛苦而入迷地看着昏厥中孩子,心中不停祈祷着他快点醒过来。此时,小男孩的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不再苍白,而是泛着浅橙色的光泽。他的眼睛紧闭着,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氧气导管从鼻孔里延伸出来贴在脸上,小脑袋上贴着的塑料管也清晰可见。

  凌晨五点十二分的时候,俞纾冉终于觉察到了小男孩的一些异样,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哼唧声从他嘴里发出来。起先,俞纾冉以为是自己幻听,她将耳朵凑到小男孩脸上侧耳倾听,可那声音又消失了。等她刚朴直起身子,哼唧声又一次传来。她再一次将耳朵凑到小男孩脸上,这一次她终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哼唧声。她激动地拽了拽陈彦的胳膊抬高嗓门叫道:“陈彦,陈彦,快来看,孩子醒了。”

  陈彦迷迷糊糊中站了起来,赶忙凑到小男孩脸上去听,他也听到了哼唧声。他兴奋地说“是醒了,是醒了!”

  “太好了,宝物终于醒了。太好了!你去叫医生,我在这儿盯着,预计宝物马上就睁开眼睛了呢!”俞纾冉激动地说。

  “好,我马上去。”陈彦说着走出病房。

  陈彦和医生回到病房的时候,小男孩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看上很是疲惫,就像好几天没睡觉眼皮在打架似的,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重复了好频频。医生站在小男孩面前视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心电检测仪上的数字,转身对年轻匹俦说:“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们注意视察。”

  “好的,谢谢您医生,谢谢您!真的是太谢谢了!孩子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俞纾冉谢谢涕零地说。

  医生微微笑着点了颔首,走出病房。伉俪两盯着小男孩的脸看了许久,然后又坐回了床边。陈彦将大衣垫在身下,侧着身子靠在床尾挡板上昏昏欲睡。紧挨着他的俞纾冉则用一只胳膊撑在膝盖上,用手掌托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侧扬着脸望向再次沉入睡眠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她的脑袋也开始在手掌上摇晃,好频频她从摇晃中醒来,重新调整姿势继续盯着病榻上的孩子。在疲惫的极限,意念变得萎靡不振,她在摇摇欲坠中不停地打着盹儿。

  病房的灯时亮时暗,护士时不时进来给病床的孩子们换药,寂静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轻声细语的说话声。那个夜晚漫长的似乎永远无法抵达黎明,时间似乎也生病了,一动不动,停滞不前。

  小男孩第三次换药的时候,天终于亮了。有人拉开窗帘、有人在病床前走动、另有人端着洗脸盆和热水壶朝外走去。晨曦透过窗户照进来,病房分成明暗相见的两块区域。俞纾冉站在护士身边期待她换完药离开后叫醒还在酣睡中的陈彦。她说:“你出去买点早餐吧,我饿了。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

  “好,你想吃什么?日用品买什么?”陈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说。

  “粥和包子就行。再买个小凳子,陪床用的。另有热水壶、牙膏、牙刷、洗脸盆和和毛巾。暂时就买这些吧。其他的用到了再买吧。现在去吧。一会儿肯定另有检查要做,再看今天医生怎么部署吧。这里是急诊应该不会让我们一直住这里的。说不定得转到住院部去。你先去吧。”俞纾冉说。

  陈彦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俞欣拎着好几个袋子走进了病房。

  “姐,姐夫,你们先吃点工具。我给你们买了些日用品,另有你的杯子、果果的奶粉、奶瓶和勺子我也都带过来了,姐。”俞欣说着将袋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俯身看了看他的小外甥。接着说:“姐,果果醒过来了吗?”

  “醒过来了,凌晨5点多就醒来了。不外很虚弱,一直是时醒时睡的。”俞纾冉边吃边说。

  “那就好,那就好。姐,你放心吧,一定会好起来的。”俞欣说着坐到了床边。

  “你吃了没?睡几小时够不够?”俞纾冉问。

  “我吃过了,睡的挺好。我一会儿就开车回去了。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俞欣说。

  “我没事!放心吧!那你走吧,路上还要七八个小时呢,别在这儿延误了。”俞纾冉说。

  “行,那我走了。姐夫,多照顾点我姐啊!她现在身子也很虚弱。就托付你了!”俞欣说。

  “放心,我会的。你路上开车小心!”陈彦说。

  “嗯,好。那我走了。”俞欣说着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我送你出去。”俞纾冉说着从床边站了起来,朝门口追去。姐弟两一同走出病房。

  “开车小心,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再开,到了给我发信息。”俞纾冉说。

  “嗯,放心吧,姐。我都多大人了,你就别担忧我了!”俞欣说。

  俞纾冉站在医院门口,望着弟弟徐徐远去的背影,心中升腾出一股悲凉与落寞。无边的暗夜终于熬已往了,接下来期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在孩子的病情明朗之前,俞纾冉的头顶始终悬着一把明晃晃、冷冰冰的尖刀,它随时准备掉下来刺穿她的心脏,尽管她的心早已被病魔蹂躏的千疮百孔,但她模模糊糊中感受到业已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个开始。当她的孩子带着与生俱来的疾病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与他就注定了将虚弱无力的肉身置于痛苦之上、煎熬之中。比起绝望,忐忑不安更令人难以蒙受。

  门廊里冷飕飕的,清风从俞纾冉的后背和正面同时袭来,她裹紧了羽绒服,在弟弟的身影钻进车里后准备转身离开。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似乎又有某种裹挟着坚贞与坚强的力量从她内心深处蔓延、扩散,像山涧细流般涓涓流淌至全身。“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挺住,在孩子痊愈之前,我必须挺住,必须相信、必须充满勇气地迎接任何一个致暗时刻!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我不怕!时来运转,一定是这样的!时来运转!”俞纾冉暗自思忖着,脚下似乎获得某种力量,她疾步走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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