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四 盈月之誓

　　风星河出了门以后，并没有拐弯，而是直接来到了南大的未名广场。

　　昔日的雕像坛，如今已经支离破碎，地面上随处是腐烂的番茄、鸡蛋等物的痕迹。对于一个月以前所发生的事情，风星河仍影象犹新。那时候他在这个广场上，拔出了星辰剑，以降临弗多的异星神的身份去迎战魅离。

　　在碎石密布的石阶上清扫出了一块洁净的地方以后，风星河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他的脑海里开始回忆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面对天子的威胁，面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自知无法置身事外的少女，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随后，她与他吻别，以身殉道，稳定了这里的空间震荡，使星辰剑能够重新具现在第三维度空间。

　　而她则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风星河露出了苦笑。作为对她的回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用最大的努力去为她重塑身体！

　　他徐徐地闭上了眼睛。洞察的权能全开，开始捕捉着周围残存的洛玲珑的信息。

　　他的大脑开始超高速地运转，不停地分析着收集来的信息，然后在脑内重构出洛玲珑的人体结构模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洛玲珑一族的身体结构有何等的不行思议。

　　他们的脑容量要略少于帕多人类，约只有帕多人类的95%，但是肢体的结构却越发的凝实紧密。他们并没有淋巴系统和毛细血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嵌入整个身体的细小管路。

　　这种管路精密地勾连着全身的每一块骨骼、肌肉，为其提供能量。而体表的皮肤则是一种能够生成生物磁场的结构，当遇到外部攻击时，她们的皮肤会发生自适应的磁场来抵消这种外界情况。所消耗的能量则由这种细小的管路提供。

　　管路最终全部链接到了位于腹腔中的一处结构。洛玲珑曾经说过，这里的名字叫做“气海”。在这个所谓的“气海”当中，存储着高度压缩的能量，它们以一种奇特的物质形式，洛玲珑称之为“灵力”，以液态贮存在气海。

　　“灵力”并没有明显的质量和重量，这使得气海的体积很小，仅有拳头巨细，约即是帕多人类的肾脏，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她们多出了这一种器官。

　　与其说她们是人类，倒不如说她们的精密结构更像是一种“生化机械人”。籍由焦点位置的气海作为反映炉，把能量通过细小管路输送到全身的所有组织，并形成磁场结构，维持体态的刚性。也正是因此，洛玲珑的皮肤虽然十分的柔软，但在遇到攻击的时候，却能够依靠自适应的磁场调整到足以抵御钢铁砸击的硬度。除非将她的“灵力”全部耗尽，使躯体失去磁场的掩护，否则的话无法从外部伤损她。

　　“何等完美的物种。”风星河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她们不需要借助任何的工具，仅凭借自身的强度和条件，恐怕就可以胜任所有的生产运动了吧？”

　　与之相比，帕多的人类则显得太过于姿弱了。

　　不外，风星河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他亲眼见证了基于肃正骑士技术而生成的“Blade”机甲。它可以让人类之躯的Blade小姐，迸发出与常态洛玲珑险些同一水平的力量。

　　而这，或许就是帕多人类进化的偏向。

　　一边思索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工具，风星河一面在脑海里完成了洛玲珑的人体结构。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很要害的问题。

　　洛玲珑的身体之中，似乎多出了某一种类似于环状的结构，以至于她的气海器官像是被桎梏住了一样，储存能量的上限也会被限制在三百万吨当量左右。

　　风星河不假思索地抹去了这一结构。然后，在他的重新设计之下，洛玲珑的人体结构图纸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制作了！

　　——

　　从台阶上站起身，风星河肃穆地举起了双手。

　　星辉从他的手掌中生成，不停地滴落到地面上。

　　它们在地面上不停地积贮，愈来愈多，并最终汇成了一小我私家的形状。

　　它的外貌像一团煮沸的面汤一样不停地咕嘟冒泡，徐徐地，她的外貌牢固下来，重新酿成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女模样。

　　风星河面不改色地用星辉为她制作了衣服，样式与初见时她穿的那一身红裳一模一样。与之同时，他手里的星辉仍然源源不停地汇聚到这个“胚胎”当中。

　　外表虽然已经确定，但内部的结构仍然需要填补。而这个历程，足足连续了两个钟头，才算是勉强地结束。

　　手心里的星辉枯竭了，风星河颓然坐倒在地。

　　“呼，总算是完工了。”

　　他累得瘫倒到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身旁躺着的少女，皮肤外貌泛着皎洁的白光。

　　倏忽间，一道流光从风星河的左手手背射出，钻进了她的身体。青年抬起了手，发现自己左手的月华剑印记没了。

　　“回去了啊。”他苦笑道。“过不了多久，她应该就醒了吧……”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期待了……

　　————

　　整个NP市现在都处于一片可怕的痛苦和死寂之中。

　　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人们陶醉在胜利的欢愉之中，街道上张灯结彩，人们奔走欢庆。但是现在一个月已往了，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徐徐地被现实的困境所冲淡。摆在人类面前的是物资的极具匮乏。

　　工业区之中是没有任何农业用地的，但是人们又不得不划出一大片区域作为农田。他们迅速地在其中种植三季的小麦，并用日光灯催熟。无数流离失所逃难到南方的平民被征调去种地，他们被迫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住宿和安置，生产出大批的粮食，运进内城区。

　　不愿意劳作的人们没有福利和救济领，也没有流落街头这一选项可供选择，不想用劳动换救济，就只能被赶出去，到核废土上等死。

　　坐在台阶上的风星河，用洞察的权能不停地视察着NP市各处的景象。

　　他陷入了缄默沉静，一言不发。

　　这种情况，直到身旁的少女发出了“嘤”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洛玲珑察觉到自己躺在地面上，她条件反射地跳起身，双手四下寻找自己的武器。

　　但是随后，她就被青年紧紧拥入了怀中。

　　感受到那温暖的胸膛，洛玲珑徐徐地放松了下来。她平静地昂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会乐成。”

　　洛玲珑低声说道。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三把泉源灵剑贴脸，再杀不掉他那我可真是呆子了。”风星河露出了苦笑。“可惜了Blade小姐。她从中途中掉了下去，不知所踪。如果她和我一起抵达神庙，就算是死掉，我也有措施让她复生啊……”

　　“放心，她死不掉。”洛玲珑极为神秘地一笑。“那位Blade小姐，命可大着呢。”

　　“你怎么知道？”风星河好奇地问道。但洛玲珑并不说话，她只是微笑不已。

　　过了片刻，她突然问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计划怎么办？”

　　“我不知道……”风星河有些迷茫。“帕多行星缺了一块，其轨道改变了。再过几个月星球外貌恐怕就会酿成冰雪笼罩的死地。这里的人类恐怕都活不下去了……”

　　“我计划陪着他们。”

　　青年坐在台阶上，有些落寞地看着远处凄冷的商厦。

　　家园被毁，让他第一次有了颠沛流离的感受。那种感受差异于只身漂泊的孤寂感，而是一种文明隔离的窒息感。

　　他愈发能够理解星辰的感受了——当初的她，亦是在来到这个宇宙的第一时间，便被见告自己家乡的文明扑灭了。

　　拥有了星辰剑的他，算是拥有了险些无穷无尽的寿命。他不知道帕多人类在这种极寒情况下还能活多久。但是他决定与他们站在一起，见证他们的终末。

　　感受到他心中的烦闷，洛玲珑爱怜地搂住了他。她用自己的身躯温暖了他的心。

　　“记着。”她在他的耳边低声的说。“如果这儿真的扑灭了，那你就来我们的世界吧。不管你身处何方，我永远都是你的归宿。”

　　风星河愣了一下。旋即，他露出了欣慰的笑。

　　“啊，谢谢你。”

　　洛玲珑也笑了。她伸手刮了他的鼻子一下，俏皮地说：“这么没有精神，笑一笑好欠好？”

　　“啊，前途一片昏暗，我想笑也笑不出来呀。”风星河苦恼地皱着眉头。“粮食问题就是个大问题。另有工业体系，虽然保留了下来，但是矿产和能源有限。而且地球上的生物圈已经被摧毁了，栖居地内部的情况恶化也是早晚的事情。”

　　“放轻松啦。”洛玲珑说。“人类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她徐徐地走下了台阶，一直走到了广场的中央，伸了个懒腰。

　　“尤其是工人。他们的潜力是无穷的，他们的劲头儿是十足的。”

　　“可我觉得他们是被逼无奈。”风星河撇了撇嘴。“虽然我认可以工代赈是个好政策。但我总感受有些奇怪。例如像我这样的年轻壮劳力，就算是拼了命地干一天也挣不到几个钱。而商人和议员们脑满肠肥，却坐拥千万资产。穷人就算打一辈子工也不行能赚那么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他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明明田主的时代已经已往了，但他们却过着甚至不如农户的生活。你瞧瞧城北的工人，他们拼命劳作一天，竟然只能换到40个弗多币，勉强能够买一个长面包和两袋清水、一盘沙拉。没有钱买衣服，只能任由身上衣服破烂不堪。没有钱买屋子，只能露宿街头。生了病没有地方医治，只能曝尸街头。这哪里是工人，这生活条件，明白是‘自由着的奴隶’！”

　　他越说越生气，想起了自己刚刚来到NP市的那段往事。依靠自己勤工俭学得来的人为，他基础没措施养活妹妹。难道是他不够能干吗？

　　不！在曙光军山谷基地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了——只需要那么少数几个壮劳力每天事情六个小时，生产出来的物资就足够四十多个大肚汉吃饱喝足了！

　　而他在求学的时候，则被逼着去偷、去抢，依靠得来的金钱疏通关系，才气勉强地把学费交了，才气勉强地生活下去！

　　是他骨子里就是个坏人吗？不！是这个社会把他活活逼成窃贼、流氓的！这个社会基础没有给像曾经的他一样的底层穷苦人留下生存的位置！

　　他依靠着樊老先生的资助、以及张舜这一层关系，乐成完成了跃迁，成为了上流人士。可那些同他一起受苦的人呢？

　　他恼恨地握着拳头。即即是在国科所事情，他自以为制作出了造福民众的发现，但到头来也不外是在维护那些王侯将相的利益而已。越发绝对一些，他打赢这场战争之后，发现穷人们依旧快死了，和不打这场战争没什么两样。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拼尽全力地为这场战争鞠躬尽瘁，却不外是在维护那些台上富人的利益而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察觉到青年的怒火，洛玲珑露出了微笑。她撩拨了一路，终于是把他彻底激怒了。

　　造反的火种早已在他的心中种下，所需要的只是添油加醋。

　　所以，洛玲珑又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光有恼怒，可成不了事情。”她低声说道。“没有科学的理论指导，你们就算是打垮了恶龙，也终将会酿成恶龙。”

　　她轻声说道：“要想推翻弗多的议会，对现在的你来说其实不难。难的是如何改变这个社会的生态结构。如果结构不做出调整，你推翻了议会，不外是换了另一批人上台当压迫者而已。而且这些新的压迫者，很可能是从以往的那些受苦的穷人当中遴选出来的。”

　　“嗯……”风星河低下了头，不说话了。他想起了梁峰，曾经也是和他一样的街溜子，彻头彻尾的穷人。两人都认清楚了底层人打工不行能赚到钱的现实，臭味相投，各自依靠各自的非法手段弄钱，以求苟活下去。

　　但是他稍有起色了之后，也去做了老板，成为了巨贾大贾。

　　“你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必须要洞悉这个社会真正的弊病。”洛玲珑说。“而要想洞悉这个社会真正的弊病，就需要一套良好的世界观与认识论。而这些，我都可以给你。而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风星河连忙问道。

　　“事成之后，要来找我完婚，再续前世缘。”

　　少女那水汪汪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脸。

　　“另有，除了江流月（我）之外，不许再对其他的女人发生好感。”

　　“这……”风星河猝不及防。他打死也没想到洛玲珑突然提出了这样奇怪的条件。

　　“原则上没有问题的啦。”

　　他说。他心想：“这些原来就是我分内要做的事情。重婚可是犯罪，我可没有背德出轨当海王的计划。能像现在一样名正言顺地‘脚踏两条船’，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洛玲珑笑了。

　　“我相信你。”

　　她说。

　　“嗯。”风星河点了颔首。他说：“现在，吕文杰应该快把饭做好了。我们回去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