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 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看到陈循和高谷起了争执，朱祁锐连忙出来劝说，而且照旧刻意的岔开了话题。
“京师现在不缺银子，缺的是物资。”
“本王认为，可以发动京师周围的黎民，让他们前往通州协助朝廷运粮回来京师。”
“黎民可用牛马、车辆运输，也可手提肩扛。”
“对于运到京师二十石以上粮食的人，除运费外，另发白银一两，以资勉励。”
“要知道，如今可是山河破碎的危机近在咫尺。”
“要是不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就算朝廷府库之中，有再多的聚集，那也只是会自制了瓦剌贼子们！”
对于朱祁锐的建议，掌管着户部的陈循是拍手叫好。
“果真如此，则通州的存粮无忧矣！”
朱祁锐更是向着朱祁钰，讨要了一个差事。
“监国，我愿意协助陈阁老，从通州运粮食到京师。”
监国这个差事，朱祁钰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能力和经验上的不足，才知道肩上的压力有多重。
同时朱祁钰也在反思，要是自己当初多接触一些政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有头绪。
对于朱祁锐这个三弟，朱祁钰是十分疼爱的。
而且朱祁钰也知道，身边这些重臣究竟是他天子哥哥朱祁镇的旧臣。
唯有朱祁锐，不光和朱祁钰是骨血至亲，而且也是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人。
想到这里，朱祁钰也是乐于看到他三弟勇于任事，自然也是满口的允许了下来。
就在众人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饭点。
“咕咕咕……”
朱祁钰的肚子，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
朱祁钰觉得这一阵肚子的叫声实在是不雅。
他感应欠美意思，脸上更是红通通犹如晚霞一般。
一旁的太监金英，是一个很有眼力劲的人。
“郕王殿下，诸位大人！你们先在这里聊着，老奴这就下去命人准备膳食。”
“诸位大人都是国之干将，要是把你们饿到了，金英我可就罪莫大焉！”
“金英对于军国大事也插不上嘴，侍候人的活倒是拿手得很。”
说完后的金英，对着朱祁钰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
朱祁钰对金英报以微笑，这是对他化解自己尴尬的谢谢。
然后，朱祁钰颔首对金英致意。
“你自管去弄吧，可不能饿着本王的诸位爱卿，那样本王可是会意疼的！”
金英得了朱祁钰的肯定以后，向着众人拱手欠身，然后就从内阁里面徐徐的退了出去。
看到内阁里面的众人，都是一脸的疲惫。
朱祁钰又是脸上满是笑意。
“诸位爱卿，我们也稍事休息一下。等到用过膳食以后，再继续接着往下谈。”
对于朱祁钰的美意，内阁里的众人都是领情。
“殿下殿下体恤臣等，臣等谢谢不尽！”
众人在心里暗想，朱祁钰可是比朱祁镇许多几何了。
朱祁镇胡作非为，宠信阉人，还对臣子刻薄。
朱祁钰体恤臣子、善于纳谏的。
两相比力之下，朱祁钰和众人的关系是越发的亲近。
趁着中途休息的时候，众人也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出了屋子，去到外边运动运动身子。
“啊！”
于谦双手伸直，开始舒展起了筋骨。
就在这个时候，吏部尚书王直向着于谦走了过来，然后徐徐对着他开口。
“于谦，你本是聪慧之人。但是你适才关于天子之言，照旧很有问题的！”
于谦对于这个王直，很是尊敬。
因为王直是四朝元老，又是吏部天官。如今的大明政界，以王直为第一人。
而且王直照旧德高望重、能力卓越。
另有就是，王直对于于谦一直是全力支持的，并没有托大和嫉妒，乃至排挤。
于谦对着王直拱手。
“老尚书有什么话，请明言。子弟末学于谦，当洗耳恭听。”
于谦用子弟之礼，王直也是觉得他用得妥当。
于谦和王直都是念书人，而且王直比于谦早了几十年先中进士。
于谦自称子弟末学，这是完全没有问题。
王直认真的看了看于谦，突然叹息了一口气。
“你也是不是笨人。我今日只问你一句，你今日这般行事，他日若是皇上归来京师，你当如何自处？你又有何颜面去见天子？”
王直停顿了一下，又提醒起了于谦。
“以你的聪慧和能力，未来一定是会执掌国家权柄的。”
“你和天子都还很年轻，君臣相处还会很恒久。”
“只是你今天这样，肯定会惹怒天子。到了那个时候，天子记恨在心之下，对你的仕途极为倒霉！”
于谦听出王直这是在为他着想，不由得谢谢起来。
“老尚书的话，实在是金玉良言！”
“只是于谦今天这样的所作所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忏悔！”
“我做的这件事情，更是问心无愧！”
“这这件事情上面，于谦上对得起山河社稷，下对得起黎民黎民，中间也对得起我这一颗为国为民的良心！”
王直老了，他的热血已经冷了很久。
在听到于谦这番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言辞后，王直觉得自己胸中又燃烧了一团火。
这种感受，王直记得是他刚刚做官的时候有过的。
那个时候初入仕途的王直，也是曾经想着为天下苍生谋福利。
“好一个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王直的声音，蓦地加重了语气。
于谦和王直的谈话，吸引了一旁的朱祁锐。
朱祁锐也走了过来，向着于谦和王直微笑。
“若是一念迁就贼寇，遵从天子的旨意，打开关城放瓦剌雄师进来。”
“只怕我大明山河社稷，就要为之倾覆！”
“西晋永嘉之乱后的五胡乱华，北宋靖康之难的悲剧，将会再一次于华夏故地上演！”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我在座诸人，才是百死莫赎之罪!无颜去见先帝！”
王直于谦和朱祁锐的一颗拳拳之心所感动，他只能喃喃自语。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留意于天子能够体谅我们的苦心，能够谅解我们的无奈之举。”
“我们也难啊！”
“我们这些吃皇粮的大臣，不光要顾及天子的安危，更是还要顾全大明山河社稷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