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孪月

第十幕 ? 破囚笼 ? 五

孪月 种大麦的狐狸 3948 2022-02-20 21:28:00

  “迦姐,百里大叔在船上时已经同我们几个说了,其实你们二人早就认识的。你之所以会易容术,身上还藏着那样一柄厉害的软剑,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对吗?”

  甯月一边向前走一边喃喃自语着,整理起自己庞杂如麻的思路。然而正说着,她却突然意识到身后的女人没有半点回应,立刻转身去看,适才发现冷迦芸早已不见了踪影。

  “迦姐?迦姐!”

  一开始少女还觉得自己同对方不外只是暂时走散,掂起脚于富贵的梓潼街上左顾右盼起来。可周围穿梭着的人群中,却哪里还能寻见那个穿着紫色长裙的身影?反倒是她满面焦急的模样,越来越多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甯月的脑袋里不禁嗡嗡作响起来。短短数日内一连串变故和遭遇,让她便如同一条被人自海中捕捉的小鱼般惊慌、无助,更不知所措。模糊间少女突然有种错觉,觉得眼前一切同三年来自己曾做过的无数噩梦一样,终会遇到惊醒的时刻。

  然而,直到被路人狠狠地撞了个趔趄,恍神的少女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模糊的人群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随即她意识到所谓噩梦云云,不外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现在在本能的驱使下,她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迦芸斋的四周。街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令周围的便人群恰似过江之鲫一般,沿着街道纷纷朝前涌去。

  被四周人流不停的推搡与裹挟着,甯月也不得不随之一齐前行。待离得更近了些,却见一队全副武装,身着皂衣的官差将迦芸斋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眼下店内的食客已悉数跑了个洁净,其中的家具、瓷器、饰物、书画则被人陆续搬出、封箱,随后装上门外停着的十余辆牛车准备拉走。

  “……迦芸斋一干人等,与逆贼祁子隐、向百里私相授受。其众暗自修习巫咒邪术,密谋入宫行刺,罪无可赦。今廷尉司奉靖海侯敕令,查封此店。若有能提供线索,协助捉拿一干人等归案者,赏千金,封百户!”

  领兵前来抄家的廷尉手捧一张盖了大红官印的捉拿令,立于店门前高声念道。人群之中登时一片哗然,却只能听见倒向一边的谴责:

  “原来是逆贼啊,我早就觉得那姓冷的老板娘有些问题!”

  “是啊,一个东黎女子,不远万里跑到宛州开了这么一家店,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没安什么美意!”

  “想来前些阵子我还经常惠顾这家店呢,也不知吃没吃出什么毛病来!谁会想到,那样漂亮的一个老板娘,居然还会使巫咒秘术啊?”

  “你懂什么?俗话说蛇蝎美人,越是美艳的女人就越危险!据说这迦芸斋已经在咱们这城中开了二十多年,可那老板娘看起来却还跟个二十出头的女人一般娇俏,定是使了什么魅惑人心的秘术!”

  “是啊,没准待官兵将其擒获之后,便会露出满面皱纹的妖妇面目了!”

  “难怪此间的饭菜比别处好吃,保不齐也是往里面加了什么害人上瘾的蛊虫!”

  迦芸斋在暮庐城内开设二十余年,险些泰半居民都曾不止一次来店中大逞口腹之欲。然而,现在这间于整个宛州都小有声誉的东黎名馆,居然一转眼便成了众人口中的黑店。而冷迦芸曾经让人赞不停口的手艺与容颜,也立刻成了贻害不浅的巫蛊妖术,进而被绝不犹豫地狠狠踩在脚底,蹂躏着,唾弃着。

  似乎所有人在一夜之间都已经擦亮了眼睛,认清了全部的真相,甚至能够斩钉截铁地罗列出对方犯下的种种罪行。只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从一张张口中说出的那些如刀子般的恶毒字句,究竟是为了满足陌生人间无聊的谈资,照旧为了尽力撇清其同被通缉的那些所谓乱臣贼子间,压根不会有人在意的一丝联系。

  这些话飘进了藏身于人群之中的甯月耳中,显得愈举事听逆耳。她万万没有想到,人们竟会如此便轻信耳食之闻的风言风语,又绝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而如今,恰恰是这些与此事绝不相干的普通人,正将迦芸斋,将同此事有关的她的朋友,一点点地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官爷,官爷我认真什么都没做啊!”

  当看见店里的伙计被两名甲士拖出门外时,红发少女的心突然揪得更紧了。那伙计比甯月大不了几岁,眼框同嘴角皆已被打得淤青红肿起来,流出的血将领口也浸得透了。他被官兵扯住了头发,一边哭喊着一边哀声求饶,无奈周围却没有一小我私家肯听。

  然而甯月却在这一刻退缩了——虽然平日里没少受对方照顾,但现在少女不仅担忧迦姐是否已经落入了官兵之手,更记挂着已经外出整整一天,却音信全无的向百里和将炎。而最令她心生不宁的,照旧已被下入大狱,明日就要被当街问斩的祁子隐。

  这种时候,她只能自私地做出一番取舍——若是眼下所有人都已经被官兵捉了去,尚未袒露行踪的自己,或许即是同伴们最后的希望!

  少女满身上下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却是拼尽全力压抑着眼眶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与心中无比的内疚,倒退着,一步一步逆着人流向后避去。

  然而未待少女退出多远,后背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人的身上。这一下撞得并不算轻,甯月十分畏惧对方会因此而将自己痛骂一番,越发担忧因此而引来官兵的注意。可对方却连一声都没有吭,反倒用手扶住了女人的双臂,凑在其耳边小声道:

  “小姐,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红发少女吃了一惊,转头却见自己撞上的并非别人,竟是一直以来都藏身于矾楼坊内的岑婆婆!

  “婆婆,我——我——”

  终于见到熟悉的面孔,甯月眼中一直强忍着的泪珠登时便滚落了下来。老嬷却一把牵过她的手,不由分说转身便走:

  “不能哭!眼下还不是说话的时候,速速跟老身走!”

  走投无路的少女,现在只觉得自己恍若一具行尸走肉,基础无法思考,只能懵懵懂懂地跟在老妇的身后远离了迦芸斋。待终于淡出了官兵的视线后,她刚刚有些吃力地张开嘴,声音早已变得沙哑:

  “岑婆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事到如今,小姐照旧随老身一起离开这里吧。如今城外已经部署好了接应的车马,只要我们出了城门,那些官军便再无可能捉得住你。”

  听对方这样说,甯月立刻便挣脱了老妇牵着自己的手:“我不能走——我还要去救——”

  “小姐莫不是还计划去救那个晔国的少主?老身劝你不要再天真了!即便现在我们手下有一千精兵,想要冲进廷尉司预防森严的大牢中去救人,也是断不行能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小姐你与这些陆上人本非同族,又何须要卷入他们的纷争?今日之事,乃是其争权夺利惹下的祸根,同你我并无半点关连啊!”

  岑婆婆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未曾想甯月却依然死命地摇着头,不愿依从:

  “但我早已经被卷进来了啊!将炎同子隐都是我的朋友,又如何能漠不关心?!”

  “小姐,老身劝你照旧死了这条心吧。你的那位少主朋友,如今刺杀的可是晔国的当朝国主祁和胤!弑君弑父,任凭哪一条皆是死罪!”

  “子隐他——弑君弑父?这怎么可能!他善良得连一只蚂蚱都不忍心踩死啊!”红发少女此前并不知道同伴被捕的详细缘由,只道是遭了祁守愚构陷。现在一听老嬷所言,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世上之事,又有什么是不行能的呢?人总有被逼急了的时候。况且月夕节里已经发生过那样的惨剧,搁在谁的身上都有可能会行些特此外举动!”

  “我不信!子隐在海凌屿上生死一线的关头,都未曾动刀杀过一小我私家,又怎么可能亲手去杀自己的父亲?!”

  “小姐你可别把人心想得太简朴了。这世间芸芸众生,绝大多数都是自私的。若是二者中只有一人能活,他们会绝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纵然另外一人是自己的骨血至亲!”

  劈面的老妇突然意识到,刚刚回城的甯月似乎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绝不知情,转而又问,“小姐,你莫非还不知道月夕节那天,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红发少女茫然地摇了摇头。直至此时,她也仅仅是从冷迦芸的口中得知了祁子隐被下入大狱,而对整件事究竟因何而起,仍然一无所知。

  岑婆婆旋即叹了口气道:“月夕节当夜,晔国公突然陷入疯魔,挥剑将于流影台中赏月的一干人等斩杀殆尽,包罗三十一名侍从,六位王子同九位公主。逃过一劫的,便只有被砍掉了半边手臂的世子祁子修,以及三两名命大的宫婢。”

  这一噩耗令甯月不禁大为震惊,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以为在海凌屿上的遭遇已颇为耸人听闻,却未曾想就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城内居然也发生了如此令人胆怯的变故!

  “此事岑婆婆又是从那边得知的?”缄默沉静片刻之后少女又问。

  “皆是老身安插于宫中的一名侍女偷偷传出的消息。自那夜之后,整座王宫都被封禁了起来,足可证明此言不虚。”

  甯月仍体现怀疑:“可我明明听子隐说过,他父王乃是位恭谦平和的明君,又怎会突然酿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老身也曾有过同样的疑惑,之后便又派那名侍女前去流影台四周探查过。据她说,大殿内留下了很重的咒术痕迹,而且似乎是只有高阶术士才气施展的惑心咒。”

  “定又是子隐的那个叔父使了什么鬼蜮伎俩!他阴谋篡位已不是一两年了,现在定是黑暗施咒才会令国主陷入疯魔,如此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将所有可能继续王位的人尽数除去。又可借口将子隐下入大牢,铲除最后的威胁!”

  甯月终于看清了事情的真相,恨不能立刻将那于黑暗阴谋筹谋的罪魁罪魁千刀万剐。然而面前的老妇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小姐莫要再说,莫要再说了!如今即便知道是那靖海侯所为又能如何?对方兵权在握,整个宛州已无人能斗得过。倒是这些会令人脑袋搬迁的事,你究竟又是从那边听来的?”

  “是那靖海侯在海凌屿上当着我的面亲口认可的!而且,而且他竟知晓我族之事,更一直于黑暗寻找着沧流城的方位,还曾以术法逼问我交出詟息的秘密!”

  听少女如是说,劈面的老妇也是面色一沉:“小姐,此事非同小可。既是如此,你我便绝不行再于这城中多作停留,你必须跟老身一起走!”

  “我不走!岑婆婆之前不也一直在黑暗视察靖海侯与火栓铳的事么,因此你应知晓此人早有篡位之意,更当明白若是继续放任其不管不问,将会对我族组成怎样的威胁!眼下你若不帮我去救人,我便自己去救!”

  甯月的情绪变得愈发激动,只是一个劲地咬着下唇,不愿听老妇的劝告。然而她刚刚转过身去奔出了几步,便觉得颈后被人猛击一下,登时天旋地转起来,绵绵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姐,对不起,老身是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的。既不愿走,你便不要怪老身出此下策了,还请见谅!”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少女的视线中重又浮泛起出岑婆婆的脸。对方弯下身来,将她架上了一匹栓于路边的无主骏马,随后自己也翻身跳上马背,扬鞭朝着城门外疾驰而去!

种大麦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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