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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江楼月

荼蘼篇?(Sad Ending)57 月下逢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3321 2022-09-28 22:25:27

  伍拾柒 57

  微风掠过绛红色发带,令郎一身玄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着她。

  明眸如月深沉,鼻梁如峰高挺,生的是一眼便难忘的容颜。

  他的神态淡定自若,隐隐流露出睥睨天下的倨傲与雍容,只落在她身上时,氤氲上一层淡淡的浮白。

  她只与他对视一眼,便觉得半颗心都悬溺入寒潭之中,胸口便也隐隐作痛起来。

  恨啊,是他舅舅的党羽,让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

  但似乎又不止是恨,突如其来,汹涌而至,让她都暗自心惊。

  明明,不外只见了一面而已。

  她微微皱眉,手掌不自觉的扣紧了腰间的玉佩,还在渗血的伤口再次破裂,鲜红的血迹在翠绿的玉石上晕开,温柔又妖冶。

  久未开口,二人之间陷入死亡一般的寂静。

  终是那人叹息一声,收敛了肃杀的气场,和善浅笑道,

  “何以如此惊讶,你的侍女应当见告过了。”

  秋离敛了情绪,微微抬眸道,“未曾想过殿下会亲自来一趟。”

  他垂眸低笑,“太子求贤若渴,本王亦如此。”

  “林子里的那些人——”

  “死了。”

  又是一阵幽邃的缄默沉静。

  “我不明白……”

  “这世间最难的,即是明白。”

  她隐隐审察,见他眸中并无杀意,抑住心中的波涛,朝山石的偏向道,“你的人,先带去疗伤。”

  令郎转身朝不远处做了一个手势,蒙面的黑衣人不知从那边闪入,矫健的行至山石后,将茯苓背起。

  那人朝令郎的偏向颔首致意,随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给你送去的药,可用了?”

  令郎冷不丁的问道。

  “殿下,究竟有何目的?”秋离看向他,目含三分探究。

  他只淡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君子有德,当握沐吐餐,焚林以求。”

  她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冷声道,“好一个焚林以求!

  殿下可知,我最不喜的即是轻贱人命。

  这世上,凉薄寡恩的主君,何人敢奉?”

  那人却不徐不急,“皇权之道,从来便不是施恩于所有人。雷霆雨露,均有其法。

  秦女人,你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选择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作为微不足道的灰尘,照旧垒筑高台的坚石而活。”

  秋离柳眉一弯,熨去额心深锁,

  “撇开祖辈恩怨不谈,昔日……是我试探在先。

  殿下既非虚伪矫饰之辈,我亦不想含血喷人。

  今日相救,我谨记于心,来日会还予殿下。但您既同我立场差异,恕我不能——”

  “秦女人,你且想清楚再答。

  本王今日救你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你时机,为的从来不是还舅舅欠秦氏的债,而是南山先生。

  汝是要殉那无果的道,照旧作为南山,同本王一道治理这天下?”

  秋离摇头,“……

  何须区区一个南山,殿下身后自有母族扶持。”

  他的眸子幽深了些,徐徐走近,

  “母族,本王从来未曾宁愿宁可依仗。

  吾敬佩舅舅,誉之为枭雄亦不为过。

  取天下,可用之,治天下,却不能任其擅权。

  本王需要知晓分寸的——自己人。”

  他取下狐裘披风,轻轻盖在秋离肩上,淡红的薄唇微微翘起,

  “追随本王,汝只需做个纯臣。

  吾许诺,只要汝清然不改,吾必信之护之,”

  秋离向后徐徐退了一步,肩胛上的披风松松坠落在地,

  “殿下认为,我会应允您么?”

  令郎但笑不语,微微低下身,老练的拾起那件白狐裘披风,将其悬于手腕之上。

  “你不会。但秦女人也不会真正倒向太子。

  因为今日,吾即是要让你看清,这个朝堂之上,从无清白之人。”

  他伸手拉过秋离的袖口,不容拒绝的牵引她向树林的尽头走去。

  几个黑衣人立于高崖边,见来人均恭顺重敬的行礼退让。

  待他挟着秋离在崖边站定,只见月光下那平铺在地的一具具尸身,看相貌年纪尚轻。

  秋离厌极杀戮,只瞥了一眼,便心生强烈的不适。

  背过身,她仰起头直视令郎,目光冷然,

  “殿下即是带我来看这些的?”

  令郎淡淡看了她一眼,走已往,从一人腰间拾取了一块令牌。又走了几步,再另一尸体腰间拾取了另一块腰牌。

  轻轻拭去上面未干枯的血渍,他将其递到秋离身前,“看看吧。”

  秋离耐住心头的不虞,细细察看。

  只见一枚是祥云纹,镌刻精细,银丝镶边,不似凡品。

  一枚是朱雀纹,似乎有许多道刀剑的刻痕,似乎年岁久远。

  身旁传来低语,似夜色魅惑,

  “祥云,是宫里的人。朱雀,是相府的人。

  秦女人如此聪慧,不妨猜一猜,这两帮各为其主的人为何

  ——都在围追汝的人之中?”

  秋离垂眸,暗自叹息好一个杀人诛心,芳唇轻启,“殿下想说,相府的人是因不希望江湖盟成为太子羽翼而围追;

  而宫内的人,是希望以盟主夫人为价钱,将此事尽数移祸给相府,从而让江湖盟与其同仇敌忾,将其势力收入囊中。”

  令郎看向她,似有凉薄悲悯,“并非本王想告诉你什么。

  这一切,即是无争的事实。”

  秋离想从他眸中寻出一丝破绽,然则他只那样静静的看着她,似乎一切只是他眼底的寻常。

  秋离侧身,向后面的尸体望去,整整十具,酷寒僵硬。

  这十小我私家,在高居庙堂的统治者心目中是如此微不足道。

  但他们或许也是别人的父亲,丈夫,儿子。

  便为了这朝堂之间的争斗,他们成为了权贵的利剑,刀俎,刺向江湖盟,为此支付生命的价钱。

  浮云障目,权势耀眼,

  便教玉阙楼台尸骨筑,锦绣山河碧血藏。

  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只因为存在,即是合理吗?

  她不懂,真的不明白。

  令郎见她目含悲意,徐徐开口道,“汝是否在想,泱泱大国,内斗不休,人命微浅,何其可笑?”

  他袖手看向众多夜空,流云似绸,星灼烁灭,

  “这即是人间,恰似正道昭然,实则善不休,恶亦不休,甚至有时早已混沌,道不清是非了。

  南山,吾看过你书中所记。

  天下大同虽不行追,然所求若是励精图治,四海升平,民安国泰,本王亦可许。

  人生有限,与其执着于不行得,为何纷歧展理想,于天地山川留下一笔重彩?”

  秋离行至崖边,望向连绵的寒山,见飞瀑倾泻,暗鸦争渡,山脚下有隐隐火光,似是暗夜中唯一的暖。

  “殿下,我今生,早就有所允诺了。

  若是生逢百年,便为玉碎,亦可一试。如今立于深渊,朝不保夕,谈何匡扶?”

  “吾以为,秦女人不是拘泥于情爱的笼中雀。”

  “所以殿下,想邀我进入九重宫阙,这座更大的樊笼?”

  令郎低眸一笑,眉眼中含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玩味,

  “若是画地为牢,那边不是囚笼。若是胸怀宽广,天地间又有何可为枷锁?”

  秋离淡然道,“殿下待所有门客皆是如此说的罢。

  或诱以权财,或攻其心志。只可惜,我如今不愿于陷于此中。”

  “这便无趣了,秦女人。

  恭请以诚,你不为所动。非要走到焚林一步,才肯低头?”

  “殿下还留有后手?”

  “不错。”

  她的眸子暗了暗,“你,同他们也没什么差异。”

  令郎不置可否,“若是明白人,自然知晓该如何选择。”

  她的鬓发被风微微揉乱,一身狼狈,衣衫带血,然则目光依旧庄然稳重。

  “既如此,你便动手罢,我无话可说。”

  感受着寒风掠过脸颊,她合上眼,紧紧攥住腰间的玉佩,只觉流苏络子硌得伤口生疼。

  又是一场赌注。

  便赌他,心比天高,在一个花费如此多心思的局上——

  若无收获,必不宁愿宁可收手。

  许久,四处无声。

  突然袖口被托起,握住的玉石被轻轻拨开,细长的布料一圈圈绕上手掌。

  那长绸质地还算柔软,然而碰到伤口的那刻,照旧很疼。

  赌……赢了?

  她有些讶异的睁开眼,却见半边手掌上绕满了红色的绸带。

  抬头,却见令郎垂眸,长发如瀑,散落交织在地。

  刚刚他解下了发带,在帮她耐心的包扎着伤口。

  “小女人家的,受伤了也一身不吭么?”

  她心中一凛,手腕向袖中瑟缩。

  他的话语,恰戳在了她的心酸之上。

  至亲者,不敢言。至爱者,不能言。无法流出的泪水,尽数在梦魇深处凝结成冰。

  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脆弱的一面,会对于一个站在对立面的陌生人展露。

  许多年前,她的伤疤就烙印进了心里,但她藏得太好,盼着谁也看不出。

  于是今后多年,她自己也忘了,在那个唤作清悦的小丫头最需要人偏爱的时候,从来都不敢奢求太多。

  即是借着一点点光,孑然慢慢向前走。

  不言,持重,是深明大义。

  一旦说出口,是否会被当做无理取闹?那样的她,是否便再不会被家人疼爱了?

  思忆起往事,秋离看向被包扎好的伤口,片刻失神。

  “吾不是没有耐性的人,自会给你考虑的时间。

  还望秦女人——不要让本王失望。”

  他背过身,唤来随身的暗卫,

  “阿隐,送客吧。”

  那暗卫戴着银色的面具,佩剑也是极为考究的,想来是他的心腹。

  “女人,这边请。”

  秋离犹豫了一霎,照旧决定暂且相信面前之人没有恶意,随他向林径离开。

  行了几步,她看了看手掌间的红色绸缎,蓦然回首道,“殿下,发带还你。”

  令郎面朝一望无垠的长空,只平静道,“这是信物,赠予你了,便无收回之理。

  若为应答,差人携它来王府即可。”

  身后的脚步渐行渐远,玄衣令郎站在秋离刚刚停留过的地方俯瞰。

  只见山下闪烁着微弱火光,当是有人在安营扎寨。

  薄唇轻启,“卿且回去,吾自——。”

  夜色森冷,冷气凝成清霜,将崖上的草叶笼罩。

云舟寄月

却无梨花雨落,惟有月下清辉,道是似曾相识,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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