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陆 46
数月间,江子楼已经在薛迟暮的协助下,顺着公孙穆留下的线索,查到了右相在南国境内多地从事奴隶贩卖和豢养私军的蛛丝马迹。
或许是得道者多助,一切比预想的要顺利。
与太子书信周密商议之后,决定借入京面圣之名,当庭禀奏,上请彻查当年之事。
此举简直有风险,若是陛下顾念贵妃和恒亲王,从轻发落,则之后必会迎来右相党的反扑和抨击。
但若是此案获得秉公处置惩罚,则这条折损了太多人命的灰色交易,就会被整顿清除。权倾朝野、党同伐异的弄权之臣,也将迎来穷途末路。
天理昭昭,因果有道。
当年秦家灭门之案的真相,终将浮出水面。
对于逝者而言,已是身作黄土,无关虚名,然秦家先辈心系天下,定希望纵然血泪漫生,天下之“正义”也能够屹立长存,以待拨云见日之时。
真相,往往是多面的。
是非功过,自会有千秋定论。
秘密收集证据的日子里,江子楼心中的弦一直绷紧,不敢有丝毫松懈。
究竟涉及朝堂之争,甚至是皇储之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惟有在面对妻子之时,子楼才会流露出自然的松惬。
她在,他便心安。
每日回家,都能看见她的身影,为他持家,给他留灯。
系他三餐温饱,知他忧愁喜乐。
小梨子是他的灯塔。
在他疲惫、迷惘之时,只要想起这世间另有一人——
与自己有着配合的理想,愿与他一生同甘苦,共进退。
他便,无惧无畏。
秋离,将江家计划的井井有条,上下无不敬服之。
与此同时,为了制止让江家步当年秦家后尘,秋离开始试着结识一些南国各门派、世家的掌权人,乃至有声望的布衣。
她知道,广结善缘,除却本心落拓,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于公,上到整个江湖盟,下到江家,不能再像秦家一样,被伺机寻仇抨击,导致一朝倾覆。
于私,她再也不愿看见有朝一日,良人再如当年一般——于家门前被他所关切的父老乡亲、南国黎民抨击谩骂,蒙受莫须有之冤屈。
她要护他,清清白白,不染灰尘。
尽管江子楼没有直接告诉秋离他所做之事,但以二人的默契,以及苏棋转达的情报,秋离又岂会毫无察觉。
二人旦夕相对,已是心照不宣。
日前诸事顺遂,除却秋离一桩心事,萦绕心头。
她体察入微,觉察了茯苓在她的茶水中添置了一味药物,检验后,发现是祛毒的珍品药材。
师父说这药材昂贵,价值千金。
不是茯苓能够轻易获得的,却简直经由她手入府。
如此,赠药者,惟有苏家码头那日遇到的人了——
如今尊荣加身,名冠京华的恒亲王。
秋离遣人秘密视察了关于这位的事情,发现他简直以贤孝闻名,在京都黎民心中风评也不错。
若说他也是巨猾大恶、色迷心窍之人,却是说不通了。
她有重复追念,离开时他留下的话。
他说,他也师承柳如渊先生。
这句话,应该并不是刻意的讥笑,而是在告诉自己——
作为先生的门生,他与太子殿下一样,是有雄途伟略之人,并非骄奢淫逸之徒。
所以,老师是否站在太子这边,其实尚未清楚。
这样一来,自己此前和老师说想要“执黑子”,欲肃清之人里,或许本不应有他。
可若是有朝一日右相和贵妃倒台,那么恒亲王也会折损羽翼,甚至涉案牵连。
唏嘘归唏嘘,优柔却是不能。
子楼审时度势,决定拥立太子,那么自己也不应心软。
尽管,直觉告诉她,恒亲王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对手。
这场皇储之争,她必须有所抉择,然则不宜涉入过深。
只要能黑暗扶助江湖盟稳定于风雨之中,让右相党为江湖盟世家乃至无辜黎民所造杀孽肩负罪果,肃清江湖乱象,再践行与苏棋之盟约,让如同苏家一般受人操控的世家,能够不再做相党的替罪羔羊,灼烁正大的于南国境内繁衍生息。
如此结果,对于这场博弈而言,便足够了。
至于江家家宅内,这段时日心中最为忐忑的,照旧曲茯苓。
步步为营,她终于赢得了掌控右相在庆云谍报网分系的权利。
虽说职位与日俱增,亦是如履薄冰,有分毫行差踏错,都市导致功亏一篑。
不外幸亏恒亲王这边似乎对江府动态的监视不甚严密,只是去信说让她照拂夫人,并关注江湖盟的人事调动有无异常。
纵她屡屡设法搪塞,恒亲王似乎也未曾觉察异样。
反倒是,有一小我私家,近日来,让她愈觉察得有些差池劲。
虽然,在没有彻底弄清他意图前,茯苓决定保持缄默。
一半算是为了昔日的情谊,一半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优秀的猎人,应当有足够的耐心,期待猎物的上钩。
只是这次,她真心的希望,“猎物”永远不要上钩。
因为,那人是他啊。
那个,她曾经以为,永远纯粹明朗之人。
如果染血的百合花,不会再纯白。
那么,被碾碎傲骨的少年,还能否做到矢志不移呢?
天道不公,造化弄人,若是他真的和自己一样,走错了路,又当如何?
茯苓心生烦闷,思绪万千,却给不出答案。
惟有闭上眼,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