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肆 34
两地相思了无益，无情霜华寒已重，
霜山之上，月华似雪，凝露成珠。
而遥隔山水的琼华庄虽处清秋时节，却依旧温暖如春。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风土养人，子楼的心情也并不算凝重。经过这些时日的视察。他基本已经掌握了当年此地进行过非法人口贩卖的物证，但目前并没有措施将其运出。
至于人证的搜集，在薛迟暮的资助下，也已经有些眉目了。
究竟时过境迁，要找寻并说服当年知晓内情的人说出真相，还要制止打草惊蛇，实属不易。
从青葭小筑出来后，子楼并没有寻到公孙穆，反倒是越日，侍从传信，说是公孙庄主要设家宴，请子楼晚时加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公孙穆为人落拓，倒是不至于在宴席上对他有所行动，思索了片刻，江子楼照旧应下了这桩约。
子楼心中有一事不解，为何庄主夫人的态度扑朔迷离，她帮过自己两次，是为了试探自己照旧另有隐情？
如若真如公孙穆所言他和夫人之间亲密如斯，郑思昭为何要对他刻捏造假身份，还替自己一个外人隐瞒。
难道她和公孙穆的立场差异，亦或是别有目的……
如果他料想的不错，公孙穆的家宴，郑思昭也会在场，至于到时候是否会发生什么变故，他心中尚没有绝对掌握。
子楼让薛迟暮联络了临平城内江湖盟的暗桩，万一亥时他还未归，则迅速从周边调感人手前来支援。
与此同时，还要掩护后山的“证据”和城中的“证人”免遭灭迹。
家宴是在紫云庭开席的，内院的结构严整，气势派头并不似临平城内古朴，更像是京都一带的庄华。
当晚加入宴席的，除了庄主匹俦和受邀的江子楼，另有老管家刘氏，刘氏的幼女小慕，公孙庄主的族弟公孙晋。
宴席之上，公孙穆和郑思昭坐在主位，刘氏和公孙晋划分坐在左右两侧。
那刘氏的幼女小慕似乎格外喜欢郑思昭，黏在她身旁讨要糕点吃。
郑夫人轻柔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从身前的银质托盘里取出了一个绿豆酥，递给了她，
“小慕，乖，就吃一块，吃多了会牙疼哦。”
那小女孩点颔首，拿着糕点朝刘管家跑去，兴高采烈道，“阿爹，给你吃绿豆糕，这个可好吃了！”
刘管家愣了愣，接过绿豆糕，“谢谢……小慕。”
江子楼随着侍从的指引进入宴厅时，正悦目到这一幕。
在场的气氛有些离奇，他余光扫过在场的人，发现宴会的女主人的目光一直围绕着小女孩，眼中隐约闪动着楚楚的波光。
公孙穆见客人到了，亲自起身迎接子楼入席，
“秦兄弟，快快入座，今日是家宴。菜不多，但都是夫人亲自下厨的做的。”
江子楼爽朗笑道，“多谢公孙年老，我今日可有口福了”，随之与公孙穆一同入席。
公孙穆为子楼介绍了自己的族弟及夫人郑思昭。
郑夫人似乎对见到子楼并不惊讶，也只字未提之前的谋面，只是得体的举起杯盏，颔首会意，“秦兄弟。”。
江子楼也举杯应和，“嫂子好。”
公孙穆饮了一口酒，畅意道，“阿昭，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极为投缘的朋友。”
郑夫人斟了酒，与江子楼再对酌了一盏，
“既然是阿穆的朋友，就把琼华庄当自家，不必客气。”
江子楼颔首道，“那便多谢年老和嫂嫂看护。”
公孙穆摆了摆手，
“无妨，年老明白你的不易。我当年初惠临平城时人生地不熟，也是举步维艰。你身后虽有江湖盟依托，到底照旧孤身在外闯荡。若有我和你嫂子能帮到的，一定要开口。”
子楼闻之，心中生出一丝愧意，这些时日公孙穆简直对自己多有照顾，但他却只能继续隐瞒身份。
“公孙年老对我多有照顾，我铭记于心。秦某虽不才，若有朝一日年老有需要资助，只要力所能及，我定不会推辞。”
公孙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而笑道，“好。”
公孙晋起身朝子楼敬酒，“秦兄，我敬你一杯。”
子楼起身回敬。公孙晋饮了酒，继续道，“听年老说，秦兄是从庆云人士？”
子楼颔首道，“嗯，在下祖籍庆云，如今也算是四海漂泊，替江湖盟的商帮做些买卖。”
“我也曾去庆云城呆过一段时日，承蒙江湖盟照拂一二。
说来也巧，其中便有一位尊长姓秦，敢问令尊是——？”
子楼低头饮了一杯，目光艰涩，“家父，已经故去了。”
公孙穆略有责怪的看了表弟一眼，“歉仄啊，秦兄弟，提起你伤心事了。
来，我陪你喝一杯。江湖子女，情感都在酒里啊。”
觥筹交织间，子楼有些微微醉意。
郑思昭看了一眼身侧的公孙穆。语气平静道，“阿穆，我累了，先回去了。”
公孙穆亲自给郑夫人系上披风，“秋天里露水重，地上湿滑，回院里的时候小心些。”
“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冒失了，放心吧。”
公孙穆的手颤了颤，松开了郑思昭的披风，“系好了。”
郑思昭转身看向江子楼，“秦兄弟，先失陪了。”
说罢，她徐徐移步离开，带起一阵清风。
宴席以宾主尽欢作结，但子楼心中明白，这场宴席间的许多看似无意的问题，其实都在试探自己的底细。
他半真半假的答，让人挑不堕落处，但若公孙穆真要深究下去，想必不日也会查出江湖盟并没有“秦子夜”此人。
此地不宜久留，看来有些事要加速了……
宴席散后，为了醒酒，江子楼在琼华庄内散了会儿步，不知不觉间寻着暮兰香气来到了后山四周的月荷湖。
浮云遮住了月亮，隐约露出一点清光。
湖心亭中，郑夫人牵着小慕，似乎在说些什么。
“小慕，这是我和你的小秘密哦……”
小慕颔首，灵巧的像一只啄食的小雀儿，“嗯，这是美人娘亲和我的小秘密，小慕谁也不会说的。”
郑思昭低头温柔一笑，一改平日里的庄严清冷，恰似暮兰花静好。
她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不远处的子楼，眼波轻闪，“小慕，快回去吧，出来久了刘管家会担忧的。”
小慕甜甜一笑，“嗯，明天见。”
小女人虎里虎气的，下台阶时就差点绊了一跤，子楼连忙跑了已往接住了小慕。
小慕抓住子楼的衣袂，松了一口气，“好险啊……”
她眨了眨大眼睛，俏皮的朝江子楼咧嘴一笑，“秦叔叔，谢谢你。”
子楼替她轻轻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温和道，“回去路上别再冒失了。”
小慕点了颔首，抬头望了望子楼，有些欠美意思的从袖中掏出一块冻米糖，“叔叔，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个给你。”
说罢，她朝子楼挥了挥手，向着琼华庄的内院跑去。
子楼看向手中的冻米糖，上面似乎沾了些灰，但他照旧将冻米糖收入了袖中。
小慕让他想起了幼时的小梨子，抓了一块红豆酥就往他手里塞，落在地上了也还要捡起来，直到他收下才咧嘴甜甜的笑。
若是他和小梨子未来生了女儿，应该也像小慕一样生动吧。
若是未来他与她有了女儿，莫要像自己深藏心事，最好同小梨子一般单纯烂漫。
有自己护着女儿，定会许她一世快乐无忧。
正当他计划离开之时，亭中的郑思昭叫住了他，“秦兄弟，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