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 21
一日,江子楼正在书房阅览江湖盟的奏报,有下属敲门,子楼合上奏报,示意他进来。
见来者是几月前自己和盟中弟兄在庆云城外巡查时从流寇手中救下的剑客薛迟暮,江子楼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关切道,
“你的伤势可好全了?”
来人抱拳行了一礼,“多谢盟主体贴,迟暮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朝江子楼递去谢谢的目光,“承蒙您相救,我才气从流寇那里捡回一命,如今您愿意留我为江湖盟效力,迟暮自是不敢懈怠。”
江子楼颔首,“好,你若有此志,我必会给你历练的时机。”
薛迟暮坚定道,“定不负所望。盟主,今日我来此是有要事禀告的。文曲阁按您的部署密切关注着庆云城内来往京都的消息,近日截获了一些可疑信件,其中几封已经追溯了来源,凭据阁内法式处置惩罚了。只是另有一封性质特殊,故特来禀告于您。”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已往。江子楼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只见暗黄的封纸上面映着典雅的梨花纹,上面写了“柳如渊大人”亲启几个字,而字迹甚是熟悉。
江子楼抬头扫了薛迟暮一眼,“你们查到是谁写的信?”
薛迟暮敬重道,“这……信是从江家寄出的,却刻意避开了江湖盟的渠道。凭据柳大人在庆云城的关系网,属下们推测,是夫人所写。”
“嗯,那就让人送到京都吧,记得别派江湖盟自己人。”
薛迟暮上前一步,犹疑道,“您真的不要拆开检察一下么,属下觉得近日江家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兴许问题的泉源,正出在您的内宅之中。”
江子楼目光落在那手绘梨花纹上,语气淡然而松弛,“不必了,夫人便如同我本人,以后她的信件一律原件送已往,无需查阅。”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的暮色,“迟暮,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薛迟暮告退之后,江子楼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夕阳,便如往常一般前往云晖阁同白秋离一起用膳。
月余后,夏日的庆云城,暑气正盛。
白秋离起身时颇觉干燥,沐浴梳妆之后刚刚用早饭。现下她已经成为了江湖盟的盟主夫人,自是需要亲自接见一些五湖四海的贵客,到底是不似从前清闲了。
待和一些江湖帮派的使者议完事,已经近黄昏了。差人好生送了使者出门,青鱼低声道,“夫人,有人送来了给您的信件。”秋离颔首,“待我们到寝院再给我吧。”
二人穿过回廊,行至转角处时发现子澈和一个老仆从正站在花园角落里说话,青鱼遥遥看到那老仆的长相,神色微动,看向白秋离。
秋离示意她噤声,目光停留在攀谈的二人片刻,心中萌生了一个料想,她给了青鱼一个眼神,示意她已往检察情况。
青鱼心领神会,目不斜视的沿着回廊继续走着,在经过花园转角处时,目色掠过江子澈,对其行了一礼。
子澈眉心一动,按下心中惊讶,“青鱼姑姑,听闻大嫂在堂中议事,您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青鱼浅笑摇摇头,“无他,夫人让我去厨房看一看晚膳的小吊梨汤是否炖好了。”
她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子澈身边的老仆从,又瞥了一眼逐渐变暗的天色,“二令郎若无驱使,青鱼就先告退了。”
江子澈朝她微微颔首,青鱼穿事后花园,朝厨房的偏向离开了。
子澈看向身边的老人,试探的问道“她似乎没有察觉?”
老仆从低声道,“不,她认识我,刚刚是故意没有点破。”
子澈蹙眉,“青鱼是大嫂身边的人,怕是欠好动。”
那老仆从耐人寻味的闷沉一笑,“不必动她,平日里多礼敬些,到底是秦府出来的,对你那自制爹谈不上忠心,自然不会选择趟这浑水。”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子澈,其实我真的担忧,你在江家这么多年了,会忘了自己的本。若如此,家主多年的筹谋,另有他对你的拳拳之心,就都付之一炬了。”
子澈叹了口气,“我会尽力而为的。”
老人严肃庄穆的脸上露出一丝平和的笑,“好,好孩子。”
晚膳后,白秋离传召青鱼入室。青鱼合上房门,走到白秋离身前道,“夫人,今日二令郎身侧那人我识得,是苏家的元老苏凌风,他怎会与二令郎走在一起?”
白秋离抿唇道,“因为子澈的身份,实乃苏家之子。”
青鱼讶异道,“若是如此,江家原本的孩子——”
她顿了顿,恍然道,“怪不得夫人当初放心与苏令郎结盟,原来他才是江家之子。”
白秋离莞尔一笑,顾盼生辉,“姑姑此前不知这一层,竟也对我的指令照做不误么。就不怕我因秦家之事生了私怨,要当初与秦家覆灭有关的世家都为之支付价钱?”
青鱼无奈道,“我又不是无眼无心,夫人是怎样的人,相处久了便能知晓。
况且,就算你真想替母家复仇,也在公正情理之中。夫人既唤我一声姑姑,即是将我视作了秦家的亲人,我更没有理由阻止你了。”
白秋离眨了眨眼,用俏皮的笑掩饰内心的酸涩,
“姑姑,您放心,您待我的好,我都放在心里了。我到底年岁尚轻,若是行事有偏颇之处,还需姑姑提点。”
青鱼用指尖轻点白秋离的鼻尖,“你这个鬼精灵,思虑周全的很,哪里还需要我提点。”
白秋离无辜的皱了皱鼻,“总之姜照旧老的辣。对了姑姑,我们先说正事,信可在你那里?”
青鱼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已往。白秋离拆开信封,只见信纸上的字迹是柳大人的。
白秋离的指腹划过那行云流水的字迹,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南山书院求学时的场景,转眼间时光荏苒。
她沉下心来读信,阅毕之后,将信纸用蜡烛点燃。
看着吞噬残页的火焰,她心中似乎有一子落定,徐徐开口道,“这棋局,终于开始了。”
柳大人在信中体现了对秋离和秦家的同情和慰问,并代为转达了朝中有人也对于当年江湖盟世家对秦家的鄙俚暗算和冷眼旁观心生愤慨。
信中写昔日秦庄大人的同僚得知秦家后人尚在人世,愿意支持其重新执掌江湖盟,让当初害秦家并落井下石之鼠辈获得应有罪果。
不外,这只是信件的表层意思,即右相党托自己的恩师所带的话。
此外柳如渊还在信封内附上了一颗黑子,刚刚是里层意思,即正式回复了秋离当初的请求,允她与自己一起潜入右相的阵营内,深挖当年右相党走私奴隶人口、豢养私军乃至研制毒性药物、妄图利用江湖为其所用之事。
若浣魂草一事,右相党想要除去江家而未得逞,如今纵然苏家揽下所有罪责,也难保江子楼没有查到蛛丝马迹,所以右相肯定不会放心让江家在江湖乃至仕途上一帆风顺。
江子楼在明,而右相党在暗,防不胜防。所以此时右相一党一定会乐意看见一个受江子楼信任却暗地里想要江家倒台的人泛起,制衡江家。
若江子楼没有察觉当初瘟疫舆论的幕后推手,愿意为右相所用,则此人可以成为掣肘他的弱点;若他视察到了一些事情,怀疑到了右相的党羽,则可以利用此人除去江氏。
白秋离重复思量,觉得这个“间者”与其是精于算计的苏棋,是隐藏身份的子澈,亦或是旁的什么人,还不如是自己。
这样右相有什么倒霉于江湖盟和子楼的密谋和举措,自己也能事先洞悉,把控好水平,并黑暗收集右相的罪证。
若子楼走的是明路,那么自己倒是可以为他遮挡一些“冷箭”;若他也选择了一条与自己相同的路,至少在他的身后另有自己为他抹去一些所谓的“错处”。
要取得右相党信任,最好的方式并不是投诚,而是以受惊猎物的身份进入他们的视线。
既然那位宫中与右相勾通的贵妃娘娘喜欢看后宅不宁、家族互斗的戏码,那自己就演给她看。
事实证明,让季伯请来苏凌风来江家大闹一场的戏码,简直赢得了“朱紫”的捧场。
自己作为嫁入世家后却发现母家与夫家有仇的孤女,一夜间对江家“由爱生恨”,奈何势单力薄,只能向师长求援。
如此好操控的人,右相和贵妃很难不动心思。
再由苏家将自己受到子楼冷待、耍性子将公婆逼至别院居住的蜚语到其耳中,使右相一党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怨恨江家,可以成为他们手中操控的棋子,因而派了柳大人写信来慰问,试探自己的态度。
一切结构都显得通情达理,顺理成章了起来。
白秋离轻启朱唇道,“姑姑,请帮我见告茯苓,令她三日后加入我贴身侍女的甄选,此前她须得探听清楚江家内右相党埋下的其他暗桩,并博取其信任。”
青鱼颔首应下,“好。”
白秋离眸光闪烁,“今日您既然见了子澈和苏凌风谈判,想必他们也可能会有所试探。若有时机,我希望能多一个盟友。”
青鱼应允道,“好,若二令郎那边有消息,我会实时转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