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是一缕游魂,孑立的漂泊在世间,无处可依。
我飘过四海,飘过人间,直到有一日,漂泊到了一座仙山之上。
那里有个白衣仙人在山水之间奏琴。
我飘到他身边,看那琴有趣,便随意拨了一根弦,
没成想,这琴竟然变得通体通明,鎏光华彩。
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吸入了琴中。
那仙人似是感应了琴体变化,袖手一挥,古琴又恢复了原样。
只是,那琴体上,多了两个镌刻的篆体字——清越。
然后,我便被困在了琴里,须得日日与仙人为伴。
山中岁月悠长,甚是单调无趣,
幸好山上有一只呆头鸟,天天陪我听琴。
我徐徐觉察,这琴有其妙用,通过奏琴便能增长灵力。
这下甚好,待我积攒了足够的灵力,就能离开这里了。
我要去人间,再看看那里的草木、乡村、人家。
于是我日日偷偷练琴,终于修得了实体。
但我终究是个小小琴灵,离不开这张古琴清越,于是只得带着它一同跑路。
在人间,我走遍了山川四海,古阙新楼,
阅尽四时风物,人情冷暖。
虽然有鸟儿相伴,但我照旧觉得缺点什么,
一直以来,我就像个过客般,来去急遽。
直到有一天,来了小我私家,总是站在门口静自听我奏琴。
一连来了许多几何天,还留下一本叫做《清梦》的琴谱。
我有些好奇,拾起那谱子弹奏,觉察这琴曲中自整天地,有山水,四季,炊烟,灯火,
有仙境的清净无扰,人间的三餐四季,战场的金戈铁马,红尘的离合悲欢。
透过这首曲子,我似乎听到了迷失在某个领域之外的自己。
就像一块玉珏,遗失的那一半便藏在了琴曲中,化成徐徐流淌的琴音。
我心想,送来谱子的这小我私家,即是人间说的——知音吧?
那一刻,我感受自己的心开始活了起来,它以鲜活的跳动告诉我,一定要找到这小我私家。
但我不知他从那边来,只有日复一日的等。等了很久,特别久,终于等到他归来。
虽然他看起来也就是个平凡的伧夫俗人,但是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倾盖如故的感受。
他,纷歧样。
我们一起谱曲,奏琴,周游,饮茶,品酒,
用树枝和稻草给小鸟做过冬的窝。
我们一起钓过鱼,煮了鱼汤喝,他打趣说我做的略咸了。
到厥后,我们甚至荒唐的在周围邻里的拉拢下结婚了。
曾以为岁月静好,虽有一二事不如意,到底有他在即是心安。
可是,人终究是会生老病死啊。
他在变老,而我却始终容颜不改。
我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能和他一起白头偕老。
可是这个愿望似乎没有被流星听到。
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他带着古琴离开我了。
琴没了,我灵力开始衰弱,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我四处寻他,踏遍了所有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终于有一日,我感应到了熟悉的琴音。
那是古琴清越的声音,只有他能将《清梦》奏的那么清澈悦耳。
我顺着琴音,寻到了那个伧夫俗人。
可是,他却看不到我了。
他的眼中,不再辨五色,再看不到这世间光影幻化。
我的心中聚集满了一种沉郁的情绪。
似乎,有点替他感应惆怅。
我似乎,有点想哭。
但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枉然。
我的灵力低微,无法延缓他生命气息的流逝。
生死有命,行迁就木的他,注定要走到生命尽头。
在一个平静的月夜,他永远闭上了双眼。
可,我没有看到他的灵魂。
孑立冷清的夜晚,只有我坐在他的躯壳边,
看着月亮,看看他,哭了起来。
泪水滴落在他的床沿,化作了散发荧光的珠子。
厥后我实在哭累了,就伏在床前睡着了。
醒来之后,发现房内只剩下一张古琴。
于是我抱着古琴,四处去寻他的灵魂。
有个羽士告诉我,要寻亡魂,得先渡过冥河。
我孤身,跨过了千山万水,来到冥河旁。
河畔没有摆渡人,就只有一只船。
船上没有桨和帆,还得我亲自用灵力划动。
我坐上船,拨动琴弦,弹起《清梦》。
这曲子,没召来引路人,而是唤来了仙山上的呆头鸟。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老相识,我心中也是雀跃的。
告诉它以后可以去人间找我玩,
想起千年寥寂的仙山,和那白衣仙人,
我又增补道,它还可以替我多陪陪那仙君。
究竟顺走了他的琴,照旧挺欠美意思的。
那呆头鸟应下后,我使了个灵诀把它送走了。
天边的流星划过,我又想起从前许下的愿望。
再看了看水中,我可不就酿成了一个鹤发苍苍的老太太。
只是这流星,着实不太实诚。
我要的不是变老,是和他白头偕老呀。
想着,又催动灵力朝眼前的红色花海划已往。
红海花丛中有个美丽的女子,她告诉我要想找到心上人,
就要先喝下一碗汤,再走过一座桥。
只不外,我会失去关于他的全部影象。
一切周而复始,重新再来。
我和她说,纵然我忘了,也能找到他。
那女子浅笑,说我是几千年来第二个这么笃定的灵魄。
第一个,不久前才离开。
我在她的指引下,去喝了那碗汤,无色无味。
又踏上那桥,长的看不到尽头。
走啊走,只觉得之前的影象都如梦境般朦胧了起来。
我看不到过往,也看不清前路,
只是怀中抱着那张琴,我便感应十分心安。
走到一团白色的光雾前,我徐徐前行,感受融入了云朵之中。
我轻如飞羽,在梦中飘摇。
远方有光华万丈,霓霞漫天,我感受很熟悉,很温暖。
就在那里,轻轻落了下去。
陷入漆黑的暗夜前,古琴的琴音在耳畔回响。
这张琴,似乎名为清越……
清澈拔俗,声声悦耳。
清越啊,大千世界,梦醒浮生。
流光绰影间,你究竟,为谁而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