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狂妄

　　屋内的空气一瞬间由紧张转变为厦悦，向宇大步上前，双手裹住老人一双皮糙骨硬的老手，嘴里师爷喊的热切很是。

　　旁边赵方旭语气温息争释道：“老人家听说你回来了很快又要走，说什么也要来看看你。”

　　“呼呼，老夫都两年没见小宇子啦！好不容易遇上一趟，怎能错过？”郭海皇张开耷拉的眼皮，污浊的瞳孔里辉煌依旧，他将手抬起仔细摸了摸向宇的脸颊肩膀双臂，笑着颔首：

　　“不错，没懈怠！”

　　向宇连忙摇头：“我哪儿敢啊！”

　　说起他跟这位武道宗师的缘分，那还要追溯到“十三臂上能站人”的时期了。

　　别人举铁，向宇举举铁的人，一臂挂俩足下生风毫无问题。

　　那一年，赵方旭终于决定让他正式踏入异人的世界，也同样是那一年，向宇靠着一膀子怪力与在系统梦境中学来的战场杀伐手段，将所投门派里修行花里胡哨秘诀的师兄弟们捶了个遍，最后甚至在越级挑战长老时，也以压倒性的姿态获得了胜利。

　　拳打，脚踢，头槌，肘击，飞膝，最普通的招式却有着最直白的效果——一击必杀。

　　那时的向宇完全醉心于霸王的英姿，醉心于那份纯粹的狂妄与强大，对于系统赐予的试炼他全盘接受，飞翔在战场上的血肉哀嚎与杂草般被收割的性命在他眼中连游乐都算不上，只是通往王道的“必经之路”。

　　作甚强？作甚霸？只使用最简朴最直接的招式，只运用正面迎击的兵法，堂堂正正地压倒一切，这才是向宇想要成为的存在。

　　武术？招式？拳理？术法？那都是弱者才会考虑的，都是无法从正面取胜的鄙俚之人才会接纳的，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无疑是不纯粹，不洁净之物。

　　生来就是怪物，天生注定成为王者，这样的诱惑，无人能够拒绝，而身为穿越者的向宇更是深陷其中目空一切。

　　也正因如此，在经历了系统的反噬之后，回首眺望那个不成熟的自己，向宇才会对郭海皇如此谢谢。

　　……

　　岁十三，年末，在连续退出三个门派之后，赵方旭领着向宇来到中华家南方某处典雅庄园。

　　纷纷扬扬的鹅毛雪染白昼地，却无法靠近火炉般燃烧的向宇周身。

　　“有年头了啊这地方。”向宇问。

　　“嗯，清朝传下来的。”赵方旭答。

　　俩人再没话说，主要原因照旧在向宇，为了他闹出的事端，贵为公司董事长的赵方旭不得不随处赔罪。

　　“我强另有错了？”

　　面对这样的质问，赵方旭一时无言以对。

　　于是有了今日的碰面。

　　“嚯嚯，好气势！”

　　坐在厅堂正中的老者气质比起屋内的古风装饰都要陈旧，瓜皮帽配马褂，连瘦弱都称不上的干枯身材，不堪入目的老朽褶皱面容，故作时髦的墨镜，无一不令向宇感应厌烦。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国术宗师”，什么杀人技，什么要害攻击，什么象形取意，自诩几多年历史，祖师谁人师承什么高人，门生遍布全国头衔如何响亮……

　　到最后全他妈不堪一击。

　　名姓奇怪的老人笑容慈祥，开口即是赞叹：“这体格可真棒啊！像是笼罩着一层钢铁呢！”

　　“没有那么夸张……”向宇心情好转客气摆手。

　　“人总是憧憬强大，而力量，自然是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瘦小的郭海皇举起自己只剩一层皮的手臂：“小伙子你，跟老夫年轻时可谓一模一样。”

　　哈？向宇皱起眉头：这老鬼在扯什么胡话？就凭这副病恹恹的身体，这副矮小的骨架？也配与我相比？

　　“曾经的我，也无比憧憬纯粹的力量，着迷在刻苦的锻炼之中，没日没夜地提升自己，直到成为中华乃至整个亚洲的最强力士！”

　　“不管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岂论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谁都不是对手，那时的我，跟如今的你，一模一样。”

　　隔着墨镜，向宇也能感受到郭海皇跨越了时光的注视，温和又怜惜。

　　“但是，”郭海皇叹息一声，像是在讲一个并不圆满的故事：“伴着无双膂力而来的，是狂妄。”

　　“这份狂妄就像火苗灼烧着躁动的心，令你想要获得赞誉，令你无时不刻地想要去炫耀，不管他人如何阻挡也好，不管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都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所在的门路，所坚信的原理才是唯一正确的。”

　　“诋毁他人，否认他人，力量会带来荣光，但是也令你短视，看不到自己的不足。”

　　一席肺腑之言情真意切，但是对于其时的向宇来说，并不足以令他放下胸中志气，舍弃霸王之路。

　　这也正中郭海皇与赵方旭的下怀。

　　两位老人相对而视，默默颔首。

　　“那便来战一场吧，用各自的道。”

　　雪白昼地之中，两道不沾半点白色的身影相对伫立，一高峻一矮小，一年轻一老迈，一健硕一干枯。

　　一方是“力”的代表，一方是“理”的权威。

　　再三确认过，一再保证过，不会追责，全无规则，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纵然对手血溅就地也不会受到责难！

　　“真是没辙，居然会有这种傻子吗？”

　　向宇并不激动，随着契合度的上升，他的双眼能够看到的视界徐徐深入，不再限于外表，而是可以察觉到修为境界的轮廓，而眼前的老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真气充盈五体，身怀绝技。

　　但是，绝技，并不能逆转一切。

　　身高臂展体重，这些基础数据可谓天差地别。

　　技术能够逆转一倍的体重差，两倍时效果会大大削弱，三倍则会失效。

　　即即是不通武艺的一线健体运发动，也可以轻松打垮许多体格瘦小的武术家。

　　况且在梦境中早已身经百战的向宇，霸王纵横天下的战技已然为他消化，成为自己专属的流派。

　　六维完胜，向宇在开战前便已锁定了胜利。

　　尔后——

　　满身鲜血躺倒在雪地之中，重新到脚遭受重创，曾经如钢铁坚硬的肌肉连一丝气力都运用不起来的他，这才明白。

　　“五十年陶醉于力，五十年潜心于理，再五十年臻至化境。”

　　黑布衣袍洁净如初，站在向宇头顶，现在看上去遥不行及的郭海皇轻轻笑道。

　　“收起狂妄吧，小伙子，路，且漫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