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章县城,顾家大宅。
前院堂屋内灯火通明,八仙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可是桌边众人,却都愁眉紧锁,全没有举杯饮酒的心情。
顾景同身为主家,见状不由懊匚啪了口气,对众人说道:
“那青鹞子闹腾的如此厉害,诸位在乡下都有田产,难道就不担忧吗?”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举人冷冷道:
“在下倒不担忧。”
他旁边有人问道:
“文先生何以如此笃定?”
文举人便道:
“在下可不像黄老爷,既没有欺男霸女,也未曾强占田地,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本也是寒门身世,只是中了举人之后,刚刚有了些投献来的田亩,加之平日里自命不凡,看不起黄老爷的种种行径,甚至悄悄觉得,那青鹞子这么做,未尝不是为民除害。
可是在座众人,又有几个像他这般“迂腐”?
一个年约四十许的中年男子,就对顾景同道:
“寒公(顾景同号寒江),据说青鹞子乃是赛青龙旧部,何不请张百户兴兵剿灭?”
顾景同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要,见他提出来后,不由颔首道:
“如此甚好,只是……”
只是什么,顾景同没有说下去,可在座诸人多数心中明白。
见众人缄默沉静不语,顾景同只好接着说道:
“不如大伙儿联袂同往如何?”
有人便道:
“哎呀,老朽这几日身体不适……”
另有人没精打彩道:
“空着手去么?只怕张百户不会给咱们好脸色啊。”
顾景同见状便道:
“张百户绝不是那样人,况且青鹞子本就是赛青龙旧部,只怕当日攻城之时,双方还打过照面,怎么说也是敌对两方。”
“只要将此间利害说透,想必张百户也不会坐视青鹞子四处流窜,为害一方的。”
众人纷纷颔首,现如今他们只能求助张铭,至于县城里的守军,那是绝不行能出城剿匪的。
“而已,老夫便走这一趟吧,舍了这张老脸,也得请张百户兴兵。”
李老太爷颤巍巍的说道,李氏家族的田产,比在座诸位的都多,光是庄子就有数十个。
有他出头,其他人也欠好再往后缩,只得硬着头皮赞同。
顾景同终于松了口气,可是此次前往沿江村,到底能否说动张铭,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顾景同等人于越日搭船出发,前往沿江村,因各家又凑了不少粮食布匹等物,所以大巨细小的船只,排成了很长的船队,看上去倒也声势赫赫。
“前面即是沿江村?”
船头上,顾景同惊讶的说道。
“想不到竟然连房舍都已经有了。”
同船的李老太爷等人,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他们虽然没来过沿江村,但之前或多或少探询过的,知道这里因水患的缘故,数十年前便已经废弃。
可现在远远的便能看到,山岗上那座高耸结实的碉堡,以及北岸的许多衡宇。
“若非知道这里是沿江村,置β以为是个集镇了。”
顾景同很有些感伤的道。
然而从码头上岸后,众人才发现,照旧有些低估了这里。
码头上的人见到他们,也颇为惊讶。
究竟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来没有如此多的人和船只来此。
得知顾景同等人特意来造访张百户,就有人将他们领到了一间大屋子里,同时另有人去找张铭。
事实上当这船队还在十几里外时,便已经被沿江堡的人发现,而且报给了张铭。
张铭让大伙儿只做不知,该干嘛就干嘛。
顾景同等人见这屋子虽然简朴,但却颇为宽敞,七八小我私家分坐在长条凳子上,低声议论着。
不多时张铭大步跨过门槛,进来后和顾景同等人拱手为礼,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
“诸位联袂到访,不知有何事指教?”
张铭在主位上坐下,也不空话,直接询问道。
众人都望向顾景同,来之前便商议过,由他代表众人与张铭谈判。
“不敢称指教。”
顾景同捋着髯毛的道:
“前些日子因粮食布匹筹措不易,我等便一直欠好前来叨扰,如今各家物资都已齐备,特地送来此间,还请百户派人查收。”
张铭淡淡道:
“如此,多谢诸位费心了。”
众人见张铭态度不冷不热,心里不由打鼓,再度看向顾景同。
顾景同轻咳一声,说道:
“老夫刚刚见到此间屋舍林立,门路齐整,想不到短短月余,便已有如此规模,张百户果真善于驭人。”
张铭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淡然道:
“哪里哪里,并非是我一人劳绩,都是大伙儿饿着肚子,苦干出来的。”
这话就让众人有种被打脸的感受了,纷纷低头不语。
顾景同虽然也感应别扭,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强笑道:
“弟兄们辛苦,老夫自然深知,因此筹集到粮食布匹之后,便也顾不得危险,亲自运送到此。”
张铭心中暗笑,终于要说正事了吗?
他面露不解的对顾景同问道:
“危险?顾先生何出此言?冬季水浅,水流并不急,何来危险?”
顾景同忙道:
“莫非百户还不知道,之前赛青龙那股流寇中,有个叫青鹞子的,纠集了数百人,四处打家劫舍,祸殃黎民!”
众士绅纷纷赞同道:
“是啊,那青鹞子残暴的紧,夜袭黄家庄,劫走许多金银财宝不说,还将黄老爷当众杀了!”
“青鹞子狡猾狠毒,飘忽不定,已成宜章县内的大患!”
“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在他们口中,青鹞子率领的这股流寇,人数至少有三四百,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青壮,将乡下已糟蹋的不成样子。
张铭听了皱眉说道:
“想不到当日的漏网之鱼,竟然还敢在县境内撒野。”
顾景同见状便连忙说道:
“是啊,这伙人既然是赛青龙的旧部,之前攻城时一定也曾加入,如今重新纠合在一起,恐怕会对百户倒霉。”
“这些贼寇如今还不算强大,可若是再裹挟乡民,或是和其他流寇汇合呢?到时候只怕就越发难以搪塞了。”
“所以百户何不早日兴兵,将其剿灭,以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