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与现实

　　追逐梦想是有价钱的。

　　没有人能够一直扑下去，每个月靠拿几百一千的全勤过一辈子。

　　张奇人蹉跎在网文底层已经快两年了，每年扑一本，本本订阅两位数，这次已经是他的第三本上架作品。

　　事不外三。

　　无论是生活的压力，照旧家人的眼神，没有人能永远死撑下去。

　　此前两年，张奇人是一边送外卖维持生计、一边写书追梦的。几个月前和家人大吵一架，最后连送外卖都停了，破釜沉舟搬出家，循着写手合租信息到了楚戈这里，全心全意琢磨一本新作。

　　他已经没有经济来源了。

　　几个月下来，之前送外卖攒下的积贮也用得差不多了，这次的再扑，张奇人再不宁愿也只能放弃这份梦想，听从家人的部署找个厂子上班去。

　　这不是写哪类文的问题，与此无关，张奇人本就不擅长情感戏，更擅长脑洞与吐槽，本就更适合无女主。书能不能起，有能力因素，也有机缘不合。

　　楚戈在这行混迹更久，目睹了几多信心满满进入这行的少年黯然消失，或者满怀不甘地化身喷子在全平台所有作品下面找茬挑刺。

　　那背后都是不甘梦碎的声音。

　　外人眼中的“无业游民”，背后的残酷淘汰又有几人知？

　　楚戈的处境和张奇人旗鼓相当。以前也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觉得这样下去的人生枯燥无味，便开始追逐起了文学梦。运气还可以，第一本书的收入就勉强能用饭，恰逢与领导闹了矛盾，便爽性告退写作，直至如今连扑两三本，积贮也用得七七八八，因此目前这本书的结果对他很重要。

　　比张奇人略好一点的在于，楚戈的家人是支持的。或者索性换个说法，家人顾不上他。

　　楚戈的怙恃据说是保密单元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爹妈在干嘛，横竖长年不见人影儿，也就偶尔通个电话。其中和老妈联系稍多，老爹的声音已经一年没听见了。要说以前还不至于此，也就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

　　二老唯一焦虑的就是他的婚姻大事，对此外很少置喙，老妈对儿子能写书还挺自豪，随处宣扬我儿子是个作家，尬得楚戈只想捂脸。

　　没错，相亲时顾若言口中的“吴阿姨说你是个作家”，那位吴阿姨就是楚戈的亲妈。也不知道她和顾若言哪认识的……

　　话说家里没人还要搬出来租屋，也是因为烦透了周围的目光。没事一出门就遇到什么邻居啊尊长啊笑眯眯的：“小楚啊，我认识XX皮革厂的经理，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

　　楚戈也笑眯眯的回：“不用了，留给他小姨子吧。”

　　转个身似乎就能感受到人们在背后的嘀咕：“楚家那儿子废了，二十七八了还游手好闲在家里蹲着。”

　　索性搬出来，眼不见为净。

　　这本就是这个行当的尴尬，顾若言在相亲时的体现，楚戈实在太习惯了。

　　总之不管家人支持不支持，楚戈二十七八的大男人了虽然欠美意思伸手向家人要钱，还死撑面子告诉他们自己收入挺不错的……到了现在如果扑街，以后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了。

　　两个同病相怜的男人撸着烤串喝着小酒，张奇人倒也真给了点后续改稿的建议：“你这文，前面是有些后宫倾向，但一个都没确定关系，都是循序渐进在铺垫的，可能与你的性子也有点关系……这恰好留了后路，后面妥妥可以转成炒股流，最后给个开放式结局，谁也不知道主角选了哪个照旧一个都没选……”

　　楚戈缄默沉静片刻：“你这个样子在我们群是要被打的。”

　　张奇人笑：“我不信你自己没这么想过，否则好端端说什么整理纲要请假？”

　　楚戈之前真没这么想过，主要是惯常的思维不是这一挂的，一时半会很难往这方面考虑，如今被提醒真是醍醐灌顶。

　　张奇人的提案不仅可以规避后宫漏女问题，横竖最后谁都漏光了，谁还在意秋无际一个？历程还同时讨好后宫党和单女党，说不定结果还更好，也就是完本后要挨骂而已，那时候钱都赚完了还怕个屁骂？

　　利益另有一项，就是之前头疼的秋无际戏份可以不要怎么砍，一样可以凭据原设剧情走，只不外是把她和主角的关系改成正常的宗主与门人，暧昧相关的不写就完事了，读者爱猜收不收又有什么关系？

　　简直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楚戈敬了杯酒，由衷道：“奇人，你不火真是没天理。你对这些的钻研和理解，比许多几何人都深。”

　　张奇人目光炯炯：“我也觉得我不火没天理。”

　　他顿了一下，目光却似开始游移，眼神有点小小的庞大。

　　楚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已往，却见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黑衣少女从街边走来，默默路过烧烤摊，走进了他们的小区。

　　路过之时，酒味醺然。

　　楚戈认得这少女。

　　因为她就住在他们同层，劈面的屋子。

　　这年头邻居关系淡漠，各人在同一层住了这么久，相互连话都没说过。偶尔电梯遇见也是各自低头看手机，招呼都没打，自然也不知道姓名。

　　写手的生活日夜颠倒，这少女也差不多，各人经常在半夜遇上，每次看她都是酒意醺然。

　　有的时候额角还带了小伤……

　　一般人对此的第一判断都是陪酒女，或者小太妹，横竖差不离。

　　“她做过游戏主播，我刷到过。”张奇人低声道：“只是她不怎么说话，默默打自己的，所以人气很低，怕也是养不活自己。”

　　楚戈道：“行业内的扑街，如我们一样？”

　　张奇人抿酒不语。

　　直播和网文，其实有很洪流平接近的，很容易代入共识。

　　各人都是扑街，谁瞧不起谁？

　　楚戈突然道：“你喜欢她？”

　　张奇人握杯的手紧了一紧，漫不经心道：“看长得漂亮，馋虽然有那么点馋，多正常，你没馋过？”

　　实话说楚戈也馋过，还脑补已往哪个场子里玩正好点到她陪酒呢，男人的事儿嘛，论迹岂论心，YY而已多正常，高中时还YY过隔邻班语文老师呢。

　　真要说实际，各人也没那钱去什么场子玩啊！

　　很快张奇人就续了下去：“喜欢是不至于的，这种事情的怎么可能……横竖我们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就算知道她在哪个场子都没个捧场的钱，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楚戈举杯一饮而尽：“加油，你会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