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贵故作漫不经心地拨着饭粒，抬眼见几人看着他，方道：“这不是聊到念书嘛，才想起来元康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成不成的咱也去试试，万一元康他也像四弟一样，那咱家以后不就是名门望族了么？”
所有眼睛齐刷刷看向李元康。
十岁的孩子，个头跟王氏大儿十二岁的元海一般高，长相酷似李金贵，“爷奶，我想念书，我要向四叔学习。”这是刚屋里钱氏交接过的话。
王氏一听，悄悄戳了戳李元海，又使了使眼色，她那傻儿子还嘟着嘴巴，小声道：“干嘛？”
“说你也要念书啊！”王氏贴着他耳朵道，谁都知道念书好，她儿子不能吃这大亏。
“我才不要念书！”李元海嘴里嚼着饭，含混不清嘟囔出口，气得王氏立即就拍了一下这不争气的儿子。
她又把目光转向二儿李元喜，“我也不要念书，我听到那声儿就想睡觉。”
三儿李元林一个劲摇头，耙完碗里最后一粒饭，蹭一下子跑了出去。
三个儿子的反映让王氏气得脸通红，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是她仨傻儿子不去读，又不是公婆不让。
李金富也一脸尴尬，更多的是埋怨王氏，好好的儿子被教成只会玩泥巴的傻小子。
饭桌上一顿平静。
钱氏跟李金贵默契地对了个眼，又对着儿子使了个眼色，“奶，我要念书，考功名，光宗耀祖。”
罗氏来不及思考，她一门心思指望幺儿考功名，这突然多个孙子念书，一下子开销大许多。
李金贵见各人都不亮相，开口道：“爹，娘，先让元康去马庄私学那启蒙，花不了几多。大点再去镇子学堂。”
心里泛酸味的李金铭，当下他是最不能阻挡的，“我看行，到时候元康学好了，我再推荐给先生。”
“那……就去吧。”罗氏开口道，孙子会念书她当祖母的也兴奋。就是太费银钱哟。
老头子不亮相，他的话也不中用，但是他见二儿子脸色很欠好。
李家这顿饭可谓是各有滋味啊。
钱氏匹俦目的告竣，藏不住心里的自得劲儿，匹俦俩躲房里展望未来，似乎李元康考取功名是唾手可得之事。
“那我就是秀才令郎的妹妹了！”李元珍拍手叫好。
“嘘！”钱氏示意别太高声，免得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当王氏摘下围裙回到自个屋，李金富黑着脸靠床头，仨儿子乖乖地靠墙站着。
“蠢货，你怎么教的儿子，整天找人拉呱，家里的事不上心，老子日日在外头忙，难道你让儿子跟咱一样当个泥腿子。”李金富自放下饭碗就憋了一肚子火。
“我……我整天操劳家里这一大摊子，哪有功夫管他们。”她也不是好脾气，“我老早说了，你娘把梅娘那一摊子事全都给了我，说不定以后我就是第二个梅娘，呜呜呜……”
“眼下元海元喜都大起来，都是干活的料，难不成以后赚钱给他们念书，还不如梅娘那样，也分了出去倒也轻松。”王氏脱口说出的话，惊得自己都张大了嘴巴。
李金富也愣了会神。
“蠢婆娘，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他又瞪了眼仨儿子，“还不赶忙滚去睡觉，晚上想好要不要念书？”
王氏进来之前，他把仨儿子教训了一番，念书那是灼烁大道，以后能当官的，否则就在地里刨一辈子。
仨儿子不是没见过念书人的样子。
乡下小子，没人管的时候四周村子随处串。下沟村是没有学堂的，他们几个曾经跑到马庄去玩，见到学堂里的同龄人都被关在里面摇头晃脑，一不留心，就被先生那硬邦邦的戒尺给打了。
其时，李元喜也是不喜念书的，还取笑那几个站廊下罚站是小子，自讨苦吃。
不知今日怎么就改了口。
王氏的傻儿子们在被窝里小声议论，明个一定要问问清楚，他为何叛变，害得他们几个被骂，还得选一个也跟去受苦。
“幺儿，睡了吗？”罗氏在门外喊道，见里面没人应声，推门进去，李金铭正埋头苦学。
念书最是辛苦，那可是费脑子的事情。
她走已往帮着把油灯提亮了些，“幺儿，今儿也是话赶话，娘没法子才……”
“娘，这是好事，若是我侄儿念书好，那不是家里的幸事么？”李金铭抬头见老母亲一脸愧色，立即慰藉道。
“你真这么想，那娘就放心了，你放心，娘一定不会短了你的银钱。”她说着从兜里拿出点碎银子，塞进李金铭手里，像是赔偿他一样。
李金铭握着不到二两的碎银子，他老子娘还得偷偷摸摸给，心下一阵不悦，在镇子生活，不是老丈人家接济，他哪能过得舒坦。
但他却笑道：“娘，您歇着去吧，我再看会。”
“诶！”罗氏徐徐走开，转头见灯下念书的幺儿，心里一阵欢喜，不久她就是秀才公的老子娘了。
到时候村里哪个敢看扁了她，就连里长婆娘也得高看她一眼。
合上书的李金铭，脸色阴沉。今儿这一遭没白来，照旧娘子料事如神，他原本不信，如今看来这个家早晚要散了。
他的轻快日子快到了头了，尽管他娘允许不会短了银钱，但家里多供一人念书，那些个开销他再清楚不外了。
况且二哥家也必不平，要么从仨儿子中硬塞一个进学堂，否则他们是不会宁愿宁可的。
他躺硬板床上辗转反侧，到底不如岳丈家的床舒服。仅睡了两时辰的李金铭，忙穿衣起床，还得赶回学堂去，先生见他回家探望长嫂和侄女，才颔首同意的。
他揉着眼睛推开门，见李元林站门口，“四叔，我也要跟你念书，以后四叔就是我的先生。”
这是三兄弟抽签决定的，他运气不佳，被抽到了念书签，一早被爹娘推到四叔门口，恭顺重敬地等着。
都以为念书是轻松活吗？
他阴冷静脸，眼前的李元林憨憨的样子，像极了王氏，哪里是念书的料。
“那好，去了学堂好好听先生话。”他淡淡说了句，拂衣而去。
“我……我……”小男孩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覆，都怪他运气欠好。
“元林，你杵着你四叔门前干啥？”罗氏吼了一句，招手叫李金铭去吃早食，自己忙着收拾肩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