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粮的护院一见来了这么多眼睛饿得发绿的兵卒,连忙一边先拦住晏二令郎,一边派机敏的人快去请李大当家过来。
“二令郎,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晏二说道:“你家老爷特意上我府里让我今日速来取粮,快开仓门,不要延长事情。”
护院纳闷:取粮?
他早获得消息,李林保一晚上输了上万两银子,还输了一仓粮,昨晚上要不是李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李令郎早就被揍得起不来床了,老爷嘱他守好粮仓,一大早又气势汹汹地直奔镇西王府去了。
怎么一会儿时光,就同意放粮了?
护院的不敢马虎,笑嘻嘻地扯住晏二的马绳:“二令郎,朱紫到了,不嫌弃的话,先尝尝我这茶吧,这可是老爷赏的上好毛尖。”
晏二说道:“可是这么多人,怕你那茶不够分啊,我们照旧干活要紧。”
护院连连拱手:“二令郎,您别为难我,没有大老爷的手信,我是不敢开仓的啊……”
晏二说道:“我这粮是你家令郎亲口同意的,立据为证,原来你家大老爷是舍不得的,但我已经帮你家老爷写了封奏折,到时帮大令郎请个官职护身,这李令郎也算是为李家光耀门楣了,若是延长了一会儿,我这奏折就赶不上京都来的公公资助递送了,这中间不知又要生几多变节,你不怕李老爷责罚你吗?”
一听这话,原本坚持的护卫队长便犹豫了。
达盛昌是连营商号,在边陲各州都有工业,这朔州的李家只是庶出,李大当家的虽然脑袋精明,但因为在族中职位不高,所以一直期望儿子能光耀门楣。
士农工商,再有银子,商也是最末等,若能由商入仕,可说是一步登天,到那时候还管什么嫡啊庶的……
晏二说的这事真真假假的,倒叫护院队长犯了难。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见到报信的小厮跑了回来,连忙拉扯到一边问情况。
“怎么样,见到老爷了?”
小厮气喘个不停:“见到了。”
“老爷怎么说?”
小厮说道:“老爷正被世子请着看字画呢,我没说着这事。”
护院嘀咕道:“这早上还怒气冲冲的呢,怎么这会子另有闲情看字画?”
小厮说:“这我不知道,不外我看老爷看着还挺兴奋的。”
护院一听老爷兴奋,再一见晏二令郎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当下便信了,便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二令郎搬粮吧。”
晏裴野一挥手,沈南玉便领着兵卒们进去了。
晏裴野也被护院请进了屋子里品茗,从窗户里可以隐隐绰绰地看到屋外的士兵正肩扛手挑的将粮包运走。
因为来之前特意交接过,这些人开仓运粮行动迅速又平静,并没在集贸市场内引起喧闹。
正在这时,一个兵卒跑了进来:“二令郎,马惊了!”
晏裴野说:“慌什么,一匹马惊了而已,拉住不就行了?”
兵卒说道:“哎呀,就是跟在您身边的那个小子,骑的马惊了,马带着人朝外面疯蹿了出去!”
“什么?!”晏裴野一拍桌子,“你们不会拦一下吗?”
兵卒擦着汗:“一下就跑没影了,看他随着令郎过来,也不知道什么身份,我们也不敢硬拦……”
那小子长得如此脱俗,瞧二令郎对其信任有加的样子,若是伤着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等他说完,晏裴野一撩袍角,心急如燎地喊了几小我私家去追。
集贸市场外头的大街上,哪另有什么人马踪影。
见到晏裴野领着人马穿街疾驰而过,沈南玉徐徐地从一个屋顶隐蔽处站了起来。
她脚下是一个酒肆,高高悬挂的旗幔长可垂地,她适才就是在马背上伸手揪住这旗幔,神不知鬼不觉地借力荡到了这屋子上隐藏。
她辩了一下偏向,朝着罪人所直奔而去。
今日是个大好时机,终于能灼烁正大地出了这镇西王府。
那日她本欲私自出府打探,却因为那个女奴打乱了计划。
第二日便听府里的下人在悄声议论,说暗河里有一具女尸,脸被什么工具绞烂了,什么都认不出来了,她一下便猜到是自己托付过的那个女奴。
一想到她结局如此,难免心有戚戚,只是自己始终记挂弟弟安危,今日有时机出来,自然要冒险一试。
她一早便探询过罪人所的位置,所以适才趁着运粮时,故意将马激怒,造成惊马的样子跑了出来,她猜到会有人来追赶逃奴,只是没想到会是晏裴野亲自带队。
罪人所的院墙高达数丈,从外面无法窥见里面的一丝一貌。
沈南玉将罩在头上的袍帽掀掉,从狱卒身边经过。
她与北安的容貌如一个模子印出。
但狱卒眼里只有惊艳,却无人犯逃脱的惊惶。
北安未曾泛起在这里。
沈南玉不宁愿宁可。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时机,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她径直走向狱卒。
狱卒未来人引至守将面前,说道:“大人,镇西王府有人找您?”
守将是个獐头鼠目的中旬男人,正在躺椅上假寐,闻言张开了眼:“找本官何事?”
来人声如轻铃:“大人,您这所内,可有长安沈氏一族罪奴?”
守将惊奇:“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找姓沈的罪奴?”
来人一顿,语气急促:“另有谁来找过长安沈氏罪奴?”
守将说:“这可记不清了,前段时间也来了这么一个蒙面的人,劈头就问我有没有从长安来的沈氏的稚子稚女,我说从长安来的都死绝了,那人扔下银子就走啦……”
来人转身就走,守卫莫名其妙地冲着狱卒骂道:“你他娘的什么人都领进来,当这是下倌子吗?以后没钱别进来瞎探询!”
狱卒看着那人的背影:“唉,这人适才直接问我可有跟他长得一样的人,我滴个乖乖,长得可真俊,我都细说不出这眉眼的好……”
守卫纳闷:“那他进来怎么一直蒙着脸呢?画师,画师,死哪去了,快跟上去看看,这人是哪的。”
……
冬雪挟冷风,浪子无可依。
沈南玉目光茫然的在集市上游走着。
朦朦细雪如泣如诉,洁白的雪被来往行人走过,留下积水浅洼。
路边的摊贩正在吆喝:“自制美味煎炸沈固头……”
沈南玉赫然惊动,望向那口中呼着白气的小贩。
小贩见有生意靠近,利落的拿铁钳夹起一块油汪汪的糍粑,推荐道:“尝一尝吧,油炸沈固头,全朔州独此一家……”
沈南玉定睛望去,那糍粑还戳了几个洞,油从洞里冒出来,像……
沈南玉胃里一阵反酸,几欲干呕,小贩不兴奋地说:“不买别捣乱,滔滔滚……”
沈南玉声音凄楚:“为什么要取这个名称?”
小贩气哼哼地说道:“要不是沈固丧心病狂敢贪污军需,把镇西铁骑的武器换成了破铜烂铁,镇西铁骑能败吗?老子不光要炸沈固头,还要炸沈固心肝脾……”
沈南玉已经不知该向谁怒向谁怨了。
大誉二年,浏河水灾,孙祥瑞治患不力,是父亲四处奔走,游说世家,集银救灾,就那一场灾,家里就掏了近三十万两。
十七万军需,区区十七万……
叫她沈南玉如何信?
小贩仍在碟碟不休说着:“那沈固害得边陲重地流离失所,他被剥了皮真是罪有应得,沈氏一族被流放真是恶有恶报民怨沸腾,希望沈家全都死绝!”
沈南玉觉得自己的脸麻僵得厉害,眼前一阵阵晕眩,牙齿在嘴唇间打着颤,她瞪着那小贩,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