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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龙

第九章 踉跄行 (9)

黜龙 榴弹怕水 3526 2021-12-07 09:00:00

  一场江湖韵事善始善终,就在几十骑即将折身上马,准备赶一场夜路之时,李枢突然扭头,直接驻足于树下,然后远远向东南面望去。

  “是靖安台的锦衣巡组!”

  片刻后,眼尖的徐世英也看出了眉目,然后依旧浅笑。“锦衣出巡,其中一定有一个红带子巡检坐镇,一两个黑带子司检或者副巡检……李先生、雄年老,咱们怎么办?”

  “怕他作甚?!”

  雄伯南负手而立,冷笑一声。“红带子交给我,小徐你搪塞黑带子,咱们人多,淹了他们,断不让先生失事!”

  “不必如此!”李枢瞥了一眼树下牵着马安坐回去的张行,运气如常,平静以对。“就这点人,不行能是冲着我来的,应该只是碰巧……做好准备,等他们来,若他们不生事咱们也不生事,可要是他们先动手就不要怪我们了。”

  雄、徐二人马上颔首。

  倒是张行,想起自己杀人的事情,此时又听到李枢辨析,略微猜到一二,不由微微皱眉,准备静观其变——真要是自己惹的事情,也不让人家白白受累,但怕就怕遭殃的不是这边,到时候又要承人家的情了。

  “巡检!”

  胡彦远远望见河堤上人头攒动,有人布阵相迎,便立即向身侧上司请示。“怕不是有二三十人、三四十匹马,东境是东齐故地,归于朝廷不外几十年,素来人心不附,江湖豪客、地方豪强也皆素来非法,咱们人少,要不要稍作避让,小心应对?”

  “迎上去看看。”

  女巡检绝不犹豫就做出了决断。“我们是靖安台派出的锦衣巡组,专巡东境北六郡,如今在济州领内,有专断之权,只有贼人避我们的原理,哪有我们避让贼人的原理?”

  胡彦立即不再多言,而是立即与白有思拉开马距,身后区区十来骑立即也立即默契离开,结成一个倒人字形的阵型,然后马速不减,临到河堤百步的时候,才蓦地勒马,锦衣巡卒们也顺势轻驰马匹向两边散开,在旷野中保持了半困绕的压迫姿态。

  随即,白有思更是带着胡彦、秦宝二人直接下马,往堤上大树走了过来。

  “我等良民刚刚渡河,稍作歇息,准备赶路探亲,不知靖安台的大人们何以阻拦?”堤上树下,徐世英满脸带笑,昂然出列,居高临下来问。“国家权柄在大人们手里就是这么用的吗?”

  “是曹州徐大郎!”

  秦宝一眼望去,立即低头,在白有思身后低声相告。“他家是曹州第一大田主,他父亲……”

  徐世英眼睛尖耳朵也尖,听到这里,直接再笑:“那不是登州的秦二郎吗?上次登州武馆一别不外半年,便投了靖安台?怎么没给你一套锦衣啊?”

  “秦令郎是因公案暂时随行。”已经走到堤上的白有思停下脚步,言语平静,心情稳定。“至于曹州徐大郎,也是靖安台挂着号的,他爹最喜欢装老实,他最喜欢装无赖,乃是曹州一等一的坐地虎……我此番衔命巡检东境六郡,如何会不知道?”

  徐世英将目光落到对方脸上,然后又移动到对方身上的朱绶,终于微微变色,但照旧勉强笑对:“足下莫非就是吉安侯的那位千金?靖安台中唯一一位朱绶女巡检?”

  白有思不置可否,直接越过徐世英,负手持剑而立,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在格格不入的张行身上打了个圈后,最后居然落在了那位李枢李先生身上。

  “是思思吗?”也就在这时,李枢突然坦荡迎上上前,然后语出惊人。“我乃西京大兴李枢,既是你家世交,也是你父挚友,犹然记得你三岁那年,你家将迁东都,在定春园中设宴,我还抱过你,等你十二岁拜入三一正教从冲和道长习武时,我也恰幸亏场,不意今日背井离乡,让咱们叔侄道旁相逢……”

  听到对方名字时,其他人尚在茫然,唯独副巡检胡彦,原本一直在盯着雄伯南坚持,此时却如受了雷击一般猛地转向,尔后更是全程死死盯住了李枢。

  “见过世叔。”片刻后,白有思到底是平静执剑一礼。“侄女刚刚还以为认错了人,只是世叔不在西京安养,如何来到此处?”

  “来探亲探友。”李枢言语从容。

  “世叔的亲友也该是思思的亲友,不知道具体是哪位?”白有思紧随而上。

  “思思误会了。”李枢依旧坦然。“你也知道,我们西京李氏祖上是北荒辽地身世……我此行是要往北荒会见宗族血脉,只是路途遥远,我一个文弱书生,不堪旅途,所以先来这东境六郡找徐大郎他们这些好汉,请他们护佑一二,然后方好出海北上,求个一路平安。”

  “如此说来,倒是侄女我孟浪了。”白有思若有所思,然后突然问及了一个敏感问题。“不外世叔,你此番行程,难道没有在东都那里被叛军阻拦?”

  “叛军?”李枢状若不解。

  “不错。”白有思盯着对方徐徐言道。“朝廷发二十万精锐再征东夷,结果掌管全军后勤的前上柱国杨慎突然在汴梁谋逆,联合郑州、黎阳、东郡、淮阳、梁郡五州太守一起,前断军粮,后攻东都,虽然朝廷只花了二十七日便速速平定叛乱,可为此事,前线险些全师而丧,而东都周边三河要地与更远的淮上,总计十七郡俱遭兵乱……这么大的事情,世叔自西京过来,难道丝绝不知吗?”

  其余人都还静默无声,正牵着马看热闹的张行却突然心情生动了起来,继而死死盯住了说话的二人。

  “竟然有此事?”李枢立即就在马上摊手,状若感伤。“我是从晋阳转红山过来的,委实不知。”

  “原来如此。”白有思点颔首,图穷匕见。“那世叔一定也不知道,杨慎起事后曾假世叔之名,对外宣扬你是他帐下谋主……并在被擒后对家父说,恨不从世叔之策,专心向东,以手中粮草和其父生前军中威名为筹,轻易收拢前线二十万精锐,然后据东境、中原三十郡,再取河北二十郡,彼时人心动摇,则天下轻易可图,反而被东都与陛下迷了眼。”

  话到此处,似乎双方再无回转余地,雄伯南与胡彦各自伸手按住了腰中武器,双方随从也各自紧张,倒是徐世英虽然年轻,却依旧浅笑自若,四下张望,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等他一不留心看到了冷冷看向此处的张行时,还干笑了一下。

  “杨慎这小我私家,我只以为他色厉胆薄、好谋少断,却不意另有这份小人心肠,临死都要挑拨离间。”李枢就地叹了口气。“不外,咱们俩家世代相交,令尊与我简直是至亲的兄弟一般,断不会让我受冤屈的……否则,海捕文书都该下来了吧?”

  白有思一声不吭。

  李枢捻须追问了一句:“贤侄女可有海捕文书?”

  白有思徐徐摇头。

  “既如此,我就不延长贤侄女公干了。”李枢见状微微一拱手,居然直接擦身而过,去旁边上了一匹马,然后打马越过对方,孤身向前。

  雄、徐二人见状,也一凛一笑,依着葫芦画瓢,各自上马,昂然出动,随即,身后数十骑各自就位,也徐徐紧随,就从白有思、秦宝与胡彦两侧慢慢越过。

  两侧十余骑锦衣捕快一起望向中间,胡彦更是双目炯炯,但白有思却一直没有吭声。

  直到两队人马交织完成,这位年轻的女巡检刚刚调转马头,微微拱手示意:“世叔此去北荒,风浪险恶,望牢记家国风物,一路平安。”

  “贤侄女也是。”李枢驻马相顾,语调悠远。“待见到你父,替我转赠一言……就说天下纷纷,如我这等废人愿赌服输,自甘游荡江湖,倒也没什么可盘算的。但像他那种才智之士,居于庙堂之中,若不能好生辅佐明君,使天下重新安宁,未来怕是要被天下人瞧不起的。”

  女巡检核了颔首,依然没有什么失措改容之态。

  可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灰尘落定之时,突然又有人开口了:

  “李先生稍待!”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是那个被所有人忽略掉的溃兵军汉,此时居然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这两匹马,我恐怕受不下,请先生和徐大郎拿走吧!”

  雄伯南立即作色,徐大郎也难得讪讪。

  倒是李枢,依然面不改色:“好汉是因为军国是怨恨起我了吗?”

  “没有这回事。”张行直接牽马从女巡检身侧走过,来到李枢跟前,言语从容。“军国大事,风云幻化,真要怨,可怨的人太多了,我有什么可怨左右的呢?再说了,万事万物以人为本,左右明显比那杨慎更懂这个原理……”

  “好一个以人为本!”闻得此言,这李枢忍不住在马上仰天长叹,声震于野。“连一其中垒军的正卒都知道这个原理,可叹几多关陇王公贵族,志大才疏,浑然不觉!明明几十年前还气吞万里如虎!”

  “可要是不怨,为何要还马?”雄伯南闻言愈发焦躁,忍不住插嘴。

  “我是活人,虽然可以不怨。”张行转头看了眼树下,平静对上此人。“但我那同伴,生前就是个鲁直的忘八性子,如今又死了,也欠好悔改学习的,心里怕是要怨的……我是怕他不愿意坐李先生给的马。”

  李枢连连摇头,复又点了颔首,直接打马纵去。

  雄伯南也一时气急,却只是甩了一马鞭,然后急遽尾随而去。

  照旧徐大郎,忍不住低头笑对:“你这军汉何须不识好歹……这自是我徐家的马,你兄弟怨李先生倒也而已,不会怨我的吧?”

  “徐大郎。”张行撒手放下缰绳,认真拱手。“谢你美意……也送你一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如此材资,为何要因为自己豪强之身屡屡自轻自贱呢?时间长了,假的怕也成真的了……即是无奈投身江湖草泽,也该自爱一些。”

  说着,直接空手转身回去了。

  徐大郎怔怔看着这名萍水相逢的军汉背影,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一直到对方回到树底坐下,才干笑了一声,扭头打马引众而去。

  须臾片刻,一群江湖好汉便走的干洁净净,只剩下一众锦衣骑士和一个脏兮兮的军汉,外加一具尸首而已。

  虽然,另有半河瑟瑟,半河红。

  PS:谢谢书友有生皆苦的打赏,这是本书第22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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