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潇是被毕方的惊呼声吵醒的,睁眼便看见亚雨和宁风已经恢复了神志。两人看起来精神不错,宁风唇上的紫黑已经褪去,亚雨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他们实验调动灵力,只觉体内经脉顺畅,灵力运行无碍,都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们终于醒了,我以为,以为......”毕方激动得泫然欲泣。
亚雨抬头,看见晏潇站在旁边傻笑,眼中却是泪光盈盈,他难得正正经经,回以一个虚弱、宽慰的笑。
“潇潇,你做了什么?竟然让他们一夜之间全都好了!”
晏潇摆出一脸迷惑,“我?不是你吗?我只是个凡人,能有什么法子,不是你昨晚又是灌药、又是渡灵力,忙得满头大汗,差点虚脱嘛!”
毕方将信将疑地挠了挠头,“难道真得是我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亚雨敲了毕方一指暴力,“你是瞎猫没错,我可不是死耗子。”
“噢!”毕方捂着发红的脑门惊呼,“亚雨,你也太没良心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转而又笑道,“不外,看你力气还蛮大,预计是没事了!”
亚雨拍了拍毕方的肩,收住玩笑郑重道:“谢了!”
看他如此客气,毕方倒欠美意思起来。一旁的宁风一言不发,心情依旧沉痛,晏潇知道他是担忧玉恒,慰藉道:“这一路,化蛇一直盯着玉恒,他有三次时机可以杀死她,却都没有动手,而只是执著地要带走她,想必玉恒一时半刻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各人都没事,我们可以出发去找她!”
众人皆是赞同,只是一时毫无头绪,不知该往哪里寻找。宁风调动灵力试着感知沉香手串的方位,却一无所获!
“不行,距离太远,我无法锁定偏向!”
只听一个稚气的声音,怯怯道:“也许,我可以试一下。”
毕方大喜,他抱起相风,“对呀,怎么把你给忘了,相风鸟司四方之风,任何风中的气味都逃不外你的鼻子,你肯定能找到玉恒!”
一行人带着两个傀儡上了路,相风飞在最前面,不停吸动鼻翼,分辨风中的每一丝气味,那神态倒有几分警犬的风姿,让晏潇感应很是亲切。
“相风,你的鼻子都快遇上狗了。”毕方取笑道。
相风很不平气,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噘着嘴反驳:“狗怎么能和我比,我们相风鸟的鼻子可比它们灵多了。周遭百里之内,只要是我闻过的气味,都能找获得源头。”
“好了毕方,不要打扰相风事情,找到玉恒要紧。”
突然,相风皱起了眉头,稚气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他抬手指着东北偏向,“那边,那边吹过来的风有化蛇的腥味儿,这味道太要命了,一定不会错。”
一行人按着相风的指引继续前行,日暮时分到达一片白雾萦绕的大山。这是三座连接紧密的荒山,左右山峰向两侧延伸,居中的大山竖立其间,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只蓄势待发,几欲扶摇直上的雄鹰。
“前方即是冀望山,天快黑了,我们就地安营,明日天亮再进山。”
在亚雨的指挥下,众人寻了一块僻静之处休整。自从宁风重伤,亚雨一改置身事外的作风,临时挑起了担子。鲛烛的火焰亦如第一次点亮时那般明亮温暖,只是灯火阑珊处,人的心境早已不如其时。几场恶战、几番生死,原先的同伴如今下落不明,怎能叫人放心!
“冀望山上古时期乃是三尾欢的聚居地,算是玉恒的家乡。”
宁风倚靠在一块巨石旁,语气平静地讲述着,像是说给旁人听,又似自言自语。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神主昊天为了稳定世间常年混战的乱局,发动了圣战。战争带来了秩序与宁静,却也使无数无辜的生灵枉死,甚至灭绝,三尾欢就是惨遭屠戮的族群之一。今后万年,便没有人再在冀望山见过这种灵兽,直到玉恒泛起在龙背原上。”
亚雨仰头望天,随意道:“也不尽然,当年中天玉虚圣尊就养过一只三尾欢做灵宠。圣尊是六千多年前降生的新神,所以,冀望山的三尾欢并没有在圣战中灭绝。只是,化蛇把玉恒抓来这里是何用意?”
“我想,也许化蛇原本就认识玉恒。”晏潇推测,她的话令场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临睡前,亚雨施法想要给晏潇变化出云床,却被阻止了。
“你伤恰好,不必泯灭灵力做这个,我没有那么娇气,靠着石块也能睡。”
亚雨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除非你靠这里。”
晏潇无奈笑了笑,“好,等我困了就靠着你,现在我还不想睡。”
宁风已经闭目休息,亚雨在他和晏潇身周设了个禁制,毕方已经习惯了他的小行动,于是装作观天望地、发呆愣神。各人都知道亚雨向来不管仙族的事情,这次加入行动完全是为了晏潇。
“以后别为我冒险了,我其实比你以为的要能抗。”
晏潇知道自己身体的特别之处,这具躯体有着异于凡人的自愈能力,嚣水上龙牙斩的那一击就算伤在她身上,也未须要得了她的命。
亚雨讥诮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藏着秘密,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那是什么!”
“这不奇怪,每小我私家都有秘密,难道你没有?你是谁,和凌霄之间有什么故事,又为什么要留在朝云城?这些你一样都没提过,其实,你才是秘密最多的那小我私家。”
一味欲盖弥彰已经没有意义,晏潇决定试一试反守为攻。
“谁说那些是秘密?我没有提只是因为你没有问而已。”亚雨展了个懒腰,半仰在石头上,银色的长发垂在肩头,衬得他的面容有种妖异炫目的美,“多萝西女人,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晏潇噗嗤笑作声来,没想到亚雨还记着那个故事,也听懂了她的故事。见他有袒露已往的兴致,晏潇配合所在了颔首。
“我乃烛龙之子,从小生活在天界,当年年少轻狂,看不惯一些神族的道貌岸然,也因此冒犯了人。父君入归墟之后,我没了靠山也少了管制,便整日饮酒闲逛。有一天,我醉倒在九重天的瑶池,无意中听到了几个天帝近臣的对话,竟然让我发现他们在偷偷炼制不死药。寿数天定,神族已经获得了最大的馈赠,如果还要贪婪地与天争命,即是大不敬。所以,这种药乃是神族禁忌,身为天帝却视天庭纲纪于无物,实在让人心寒。我虽激动,但却不傻,知道应该先避锋芒,再从长计议。然而,尽管我收敛了气息,照旧不幸被他们发现踪迹。我众寡不敌,被伤了元神,关进了大炎天牢。”
虽然已经已往两千年,追念起那些酷刑与屈辱,亚雨照旧忍不住身体紧绷,手握成拳。
“天帝的真身乃是天龙,又与我一样修习水灵术法,我们的肉身与元神十分相近,所以,他默许那些人将我囚禁在天牢,为他试药。”
晏潇知道,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段日子亚雨一定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她心中不忍,拍了拍他的肩,亚雨僵硬地仰卧着,眼眸愈发漆黑。
“也是我运气欠好,他们炼制的不死药只是半制品,会对药人的身体与元神造成难以预测的损害,我吃了一百年,最后精元尽散,酿成了非神、非仙、非人、非魔的嗜血怪物。”
亚雨坐起身,他握住晏潇的手,将她温暖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胸口。这个暧昧的行动没有让晏潇抗拒,反而僵在了就地。亚雨的心口竟然没有心跳,晏潇不敢置信,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廓上仔细地听,又伸手探查他的脉搏,然而,亚雨的身体如一片死寂的荒原,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怎么会?你......”
亚雨苦涩一笑,松开了她,“知道什么叫活死人吗?虽然看起来照旧小我私家,可是心脏早已不再跳动,血液不再流淌。不仅如此,我还失去了五感,再艳丽的色彩在我眼里都是黑白,再美味的食物都味同嚼蜡,就算是受下了龙牙碎石破,我也感受不到疼痛。所以,你大可不必因为我替你挡了一击而心存愧疚。”
他重新躺下,继续讲述那段屈辱的过往,“试药失败,我暂时没有了价值,他们的看管也松懈了不少,终于有一天我找到时机逃出了天牢,下到凡界。今后许多年,我躲在深山之中,因为不想伤人,我靠野兽的鲜血为食,过得十分不堪。直到那个清晨,我又如往常一样像头野兽在山里觅食,然后遇见了一队为仙门运送货物的人族。领头的女将军骑着白马,一身戎装,俊朗不输男儿,清新恰似朝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凌霄。”
亚雨目视苍穹,眼神明亮如星子,“彼时的我鹤发脏乱,满身血污,凌霄虽惊惧却没有逃离。也许是因为山中岁月过于孤苦,也许是她握住我的手太过温暖,总之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任由她将我带回了他们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