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四）

　　谢允安，安康侯谢逊的嫡子，也是公认的继续人。

　　他是真的安康侯嫡子，可为何会被害到之后的惨状，就要说起安康侯的续弦，郡王府的庶女傅雪柔。

　　当年谢允安母亲因病死后五年，安康侯终于又娶一妻，也就是傅雪柔。这个傅雪柔未出嫁前在外头的名声很好，琴棋书画精通，性情柔顺，说是待下人也很和气。

　　可是这么一个女人，却拖到了二十二岁都未曾结婚。

　　究竟女人再好，身份也是尴尬的位置，一个郡王府的庶女，做高臣妻身份又不够，做妾又太低。

　　这切合安康侯这种咸鱼，他不想出去逛什么窑子，但心中也想红袖添香，有一个伴，因此征询了其时年纪只有七岁的谢允安，征得谢允安同意就将傅雪柔娶进门。

　　傅雪柔一进门就对谢允安特别好，所有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第一年嫁过来时他就怀了他的嫡亲弟弟——谢思安。

　　谢允安觉得自己前二十二年脑子就是糊了屎，死活看不出这位平和可亲的母亲和自己的弟弟在对自己做什么。

　　当谢允安及冠后，一阵侯爷差不多要去求陛下请封小侯爷的话一出，针对他的“意外”就多了起来。

　　诸如打马球选到了受伤的马，差点吃下自己过敏的食物，在外头替别人顶了别人的锅——喝了别人的鸩酒。

　　每回他总能转败为功，可再好的运气总会有花光的一天，他对外面的人都设防，但有道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有一日，谢思安求他道：“兄长，我想去花楼看看，但自己去爹会骂我，你陪我去吧，这样爹就知道我只是去见世面了。”

　　他耐不住自己“好弟弟”的祈求，愿意陪他已往。

　　一进门他就被弟弟劝酒，酒醉后被拉到一间房中，他仍旧记得那些艳俗的红绸与帘幔，逼滞的空气与恶心的味道。他中了媚香，他的弟弟特地去巷口找了一个花柳病的妓子给他。然后自己偷偷溜出去。

　　等他回过神来，房中只剩下他一人了。

　　回到府中，谢允安忍着不舒服洗了无数次澡。接踵而来的就是自己嫡亲弟弟的疯狂致歉。

　　“兄长，我昨日喝多去了个茅房，转头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没事吧！”谢思安面上忧虑，又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家风严的谢允安自然不行能告诉自己的弟弟这件事情，况且他，想给自己弟弟做个模范。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身体逐渐差池劲，身体泛起了一些发痒起包的状态，他遮掩着脸去看城东的医生。

　　“这是花柳病。”医生说，“早些时间做准备吧，现在另有时间。”

　　语重心长的语气让谢允安知道，他活不长了，在这种难以启齿的脏病下，他活不长了。但同时，作为兄长的他又很庆幸，究竟，那天晚上，还好伤害的人不是自己的弟弟。

　　为了侯府的颜面，谢允安决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死去，染上脏病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因此他收拾好一些银票，留下一封亲笔书信，毅然决然走掉。

　　侯爷找了他多久，他就躲潜藏藏多久，但这种生活终究不是久远之计，因此谢允安决定离开京城。

　　但是因为侯府终究照旧难以割舍的家人，谢允安决定回去再偷偷见他们一面。

　　就是这一回去，才揭开安康侯府真正的面目。

　　谢允安发现，自己的弟弟去求见自己的母亲，就跟在他身后，想着再见两人一面，他站在窗外，听两人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他身上去。

　　他竖耳一听，是傅雪柔在问谢思安。

　　“发现你哥哥的行踪了吗？”傅雪柔话音刚落，就是瓷器碰撞的声音，预计是正在品茗。

　　“没有，母亲。”

　　从这里开始，两人的谈话还算正常，可接着越来越差池劲。

　　“这回终于能将谢允安除掉了，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给我尽快抹洁净。”

　　谢允安皱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除掉’，什么‘抹洁净’，这些话砸过来让他不知道作何反映，心中发慌。

　　“放心吧，母亲。”谢思安的语气和心情同平常孺慕的样子差异，他笑得诡异，“那个得了花柳病的女子照旧我特地去巷后找的濒死的，为了给自己家人留点体己钱，可是‘尽心尽力’。”

　　“只是，您真简直定，谢允安不会回来吗？”谢思安照旧有点惴惴。

　　“你们都是我养着长大的，谢允安不会回来的，他回来只会让门楣无光，他比他爹还看重这个。”傅雪柔挑眉，扯出一个冷笑，“我们思安才应应当小侯爷才是。”

　　谢允安踉跄着走了，他不得不认可，傅雪柔说得对，尽管他恨他们入骨，但如果他回去抨击，父亲就会失去自己和自己的妻子。

　　不是不恨，只是没须要了。

　　他探访着往后巷去，这才知晓，后巷的女子都是从青楼楚馆出来的，只是因为她们也得了脏病，就被老鸨赶出来，为了谋生所在的最后一块生存之地而已。

　　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如今才知道后巷是什么，他这个弟弟……真是了不得。

　　他怀着善意，不忍心苛责之前害他的那个女子。

　　就这么每天倚在后巷的地上醉生梦死，看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腌臜事都在这儿发生。

　　有拖家带口拉丈夫回家的妻子，有拿着菜刀来砍死带着脏病熏染自己丈夫的妻子，有死后被一张席子包裹住的女子，有的是青楼女子不忍心打掉的稚童，小小年纪却油嘴滑舌，知道怎么才气在这个世界上好好过下去。

　　不是他曾经认为的只有风花雪月，不是他认为的都是肮脏，其实更多的是生活的无奈。甚至于他认为，傅雪柔和谢思安，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脏的人。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那天一个下午，他照常以喝得烂醉来麻痹自己忽略身上发的烂疮，一个头戴帷帽的婢女停在他的面前。

　　她告诉他只要他做一件事，就给他一锭金子。

　　“不做，不做。”他摇头晃脑地拒绝了。

　　可是婢女看他不为钱财所动，又转了个心思，说有一户人家的庶女心思恶毒，在嫡姐的及笄礼上妄想迫害嫡姐，甚至父亲也宠妾灭妻，让嫡女和嫡母吃了好长时间的亏，不知厥后会不会有越发狠毒的要领来害他。

　　谢允安想起了傅雪柔，心底想，这种人，这种庶女是千千万万除不尽的，但只要将他们抹杀在摇篮下，让她们不再害人，就少了许多像他这样的受害者。

　　他同意了。

　　婢女让他饰演失踪了许久的小侯爷，可他就是，基础不用去学着饰演，简直是手到擒来。

　　那名叫做南栀的女子很快就相信他的身份，他们两小我私家每天偷偷从尼姑庵出来幽会，他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女子每回偷跑出来见到外面世界的样子，她的眼底总是泛着光，一张小小的糖纸也能逗她笑。

　　女子很温柔，就像之前杜雪柔一样。

　　想起杜雪柔的双面人行径，他的心马上硬下来，他照旧要了她。

　　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他要了这个女子。少女是羞怯地，可是眼睛照旧睁的大大的，就为了看他一眼。

　　“总感受，这似乎是一场梦，”女子的声音轻飘飘的，用手描摹着他的脸，“醒来了，就都消散了。”

　　厥后他抱着死去的南栀，一想到这个时刻，南栀对他说的话，他的心痛就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