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夜来袭
赛安的耳朵在微风中轻轻地发抖了几下，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夕阳，直到一些细密的黑点突然泛起在视线中。
“危险！”
他惊恐地吼道，同时一巴掌把贝恩推开。
一支危险的箭与他们擦肩而过，尖锐的箭镞射断了几根鬃毛，要不是他危急关头偏了一下脑袋，这玩意就会扎在他的脑门上。
贝恩闷哼着摔倒在悬崖边缘，半个身子虚搭在空中，只差半步就要从图腾柱的顶端跌落。
尽管看起来惊险至极，不外至少保住了性命。
贝恩呆滞地仰望着天空，黑压压的箭雨从天而降，就像宣告死亡的揭幕式。
“护住脖子！！！”
耳畔传来赛安惊恐的吼声，贝恩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就觉得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一股巨力掀翻了他，让他彻底地滑落到悬崖之外。
“啊啊啊啊啊！！！！！”
幸亏他缓慢的大脑还能分辨出同伴的嘱咐，贝恩拼尽全力在空中调整坠落的姿势，然后惨叫着摔了下去。
把贝恩一蹄子踹下图腾柱，赛安咬紧牙关，只见他纵身一跃，接着一个利落的翻腾卸掉了坠地的力道。
耳朵里还残留着锐利的嗡嗡声，来不及后怕，赛安死死地拽住贝恩的蹄子拼命往后拖，一直拖到图腾柱的阴影里。
“准备好！”他紧紧地抓住贝恩的手，艰难地喘息着，“往左前方的阴影里跑，听我数！”
贝恩忍着剧痛点了颔首，他痛苦撑起身子，哆嗦着猫起腰，配合起同伴的行动。
赛安把后脑勺贴在柱子反面，他咬紧牙齿，拼命集中精神，汗水险些要把他的后背打湿。
箭矢入木的声音不停，却越来越稀疏，他就这么默默地听着，数着。
直到十几秒已往，箭雨为之一缓。
就是现在！赛安的精神一凛，抓住了这个喘息的时机。
“快跑！”他冒险着丧命的风险探出半边身子，眼疾手快拔下一支箭，然后拽着贝恩拼命地向前奔跑。
两人毫无形象地滚入帐篷的阴影中，摔得四仰八叉，死里逃生的震撼感这才袭来，他们大口地喘息，心脏剧烈地震动着，似乎要跳出胸膛。
两只小牛头人艰难地对视，他们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样的迷茫，不外更多的则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贝恩这家伙眼圈都微微变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赛安没有讥笑他，因为他预计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心情。
“真难看……”
他抡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忍住哭鼻子的激动，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可是，我们活下来了……”
贝恩忍着眼泪，拼命所在了颔首。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缄默沉静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们调整好了情绪，这才注意到赛安手中的那支箭。
这支箭和牛头人猎手们使用的箭有很大的差异，它的箭杆偏短，重量也稍轻一些，箭镞上有两枚残忍的倒钩，一看就不是狩猎所用。
赛安默默地问道，“有见过吗？”
贝恩端详了一会，摇了摇头。
“如果用它来狩猎，每射出一箭就会报销掉一张完美的皮革，有经验的猎手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是用于作战的。”赛安语气极重，“我们被袭击了，这是一场战争……”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箭杆随即发出了清脆的折断声。
“是半人马……”
贝恩嗓音沙哑，他艰难地询问道：“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
赛安降低下脑袋，思考了一会，然后狠狠一拳锤在地上，“我们回村子！不管是掩护自己照旧此外什么，我们必须要先回到村子！”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然后拍了拍手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对贝恩伸出了手，“还站的起来吗？”
望着小赛安灰头土脸的样子，贝恩慌张皇张地揉了揉眼睛，又吸溜了两下鼻子，难看地笑了，“虽然！”
他抓住同伴的手，艰难地站了起来，倔强地拍了拍屁股想要证明自己没事，结果疼得一趔趄，嘴角抽到了天上。
“唔……照旧慢点走吧……”
贝恩痛苦地揉了揉屁股，扶着赛安的胳膊咬着牙直吸溜，顺便埋怨了一下同伴的重手重脚，“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落地……想想看确实挺疼的。
“话说回来，你也该锻炼一下敏捷了。”赛安勉强地笑了笑，“协调性太差的话，爬树都爬欠好。”
“傻乎乎地一个劲练力气，最后只会酿成一头蛮牛。”
“哦……”贝恩闷闷的哼了一声，体现知道了。
在赛安的搀扶下，他咬着牙往前走了几步，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忍着点吧。”见此情景，赛安叹了口气，“我还偷藏了瓶老爸的药酒在腰包里，待会找个宁静的地方给你擦擦。”
贝恩却摇了摇头，入迷地望着远处的洼地。
“怎么扭扭捏捏的，难道是欠美意思了？”
见状，赛安开玩笑地说道：“窝在泥巴里坑光着屁股打滚的时候怎么不见难为情？照旧说你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小娜？”
“你怎么老喜欢提这些糟心事？”
贝恩翻了翻白眼，心说你其时不是也滚得挺开心的么？
然而他们却默契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只见贝恩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灰尘飞扬的场景，轻声问道：“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探求，于是赛安立刻明白了，他的同伴是在寻求一个何等困难的问题的答案。
赛安缄默沉静了下来，小小的牛头人目光闪动。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因为，这是一场战争。”
“因为……这是一场战争？”
贝恩默默地注视着远方，轻声念叨着同伴说出的话，眼神逐渐变得伤心。
“是啊。”小赛安叹了口气，艰难地说道：“因为这是战争。”
小贝恩不再言语了。
赛安发泄一样狠狠地锤了两下帐篷的木梁，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懦弱极了，因为他基础没有回覆任何问题，只是像一个虚伪的假话家一样玩起了踢皮球的游戏。
但是一个更实际的问题突然打断了他的自我厌恶。
感受着拳头上传来的些微疼痛，小赛安突然愣住了，他注意到了一点离奇。
牛头人的帐篷虽然很厚实，但它说到底也是皮革制成的，再加上木头框架……半人马为什么不纵火？
虽然不想认可，但是那些杂种简直耍得一手好的灼热箭矢。
想到这里，小赛安突然有些急躁不安，因为他感受他们就像牧场里的羊，牧羊人正挥舞着名为阴谋的长鞭一步一步把他们赶向羊圈。
转头看了眼发呆的贝恩，赛安欲言又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小贝恩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注视着同伴的脸，神情里满是专注。
“你有想做的事情吧？”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他轻声说道：“那就去做吧！”
贝恩认真地笑了，“我的脑筋不是很好，但是我永远会站在你的背后！”
永远吗？赛安想，那可真是相当昂贵的信任……
望着同伴的认真的心情，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他也只能重重所在了颔首。
最后，他轻轻地向后瞥了一眼，适才似乎有人在看向这边，不外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那股芒刺在背的感受就消失了。
……
就在两个小牛头人搀扶着离开后的不久，随着土地一阵颠簸，隆起的泥土徐徐汇聚成人首马身的模样。
这位监视者适才旁观了他们逃离的全历程，但他并没有痛下杀手。
隐藏在暗影中时，他并没有刻意去收敛他的恶意，这是一种自满，也是对自己隐匿武艺的炫耀，更是对对手赤裸裸的藐视。
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但是这次似乎出了点岔子。
“被发现了吗？”
监视者喃喃自语，随即发出了嗤笑声，“怎么可能，如果那些战士都不能发现我，一个还没成年的小杂碎又有什么本事看破呢？”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只见他一边说着宽慰自己的话，一边从胸口摸出了一朵红黑相间的花，花朵上遮盖着刺藤与荆棘，看起来邪恶无比。
他把这邪恶花朵凑近面部，花朵随即散发出赤黑的烟雾。
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貌寝的脸上写满了满足，然后发出了舒爽而愉悦的呻吟声。
“赞美您！伟大的存在！您的伟力真令我迷醉，正如同您慷慨的赐福一样美妙！”
半人马以一个忠实信徒的谦卑姿态跪倒在大地之上，手捧着邪恶的花朵，向虚无做出最虔敬的祈祷。
“依照您的意志，我已经找到了她的子嗣……”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什么试探与盘算。
“在此……我充满遗憾地见告您，梦魇的高尚血脉并没有流淌在这杂种下贱躯体中，这只是一个无用的角色。”
“于此……我认为他的价值将仅限于通过死讯去引发……”
半人马话音未落，花苞便突然冒出一股剧烈地黑烟，有下花瓣变得狰狞可怕，似乎在表达不满一样。
“很是对不起！大人，我不应用卑微的思考去推测主人弘大的意图，请原谅我！”
他惊骇地跪下，连连祈求主人原谅自己的鲁莽，然而他的这份惊骇却马上转酿成了惊喜。
只见花苞再度散发出猩红的能量，能量在他的掌心流转，应和着半人马重复横跳的心情。
“真的吗！您真的愿意把这份庆幸的事业赐予我吗？”
半人马将手中的花朵高高地举起，惊喜地仰视着，似乎直面主人一样，甚至连声音由于激动太过而哆嗦了起来。
“谢谢您的恩赐！我将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他，让他尖叫着迎来最终的死亡！”
“届时，我会将他的首级奉献给您，由您来上演一场恐怖和残忍的绝望！”
他高举双手，狂热地低语道：“而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将在您的赐福下脱离这个低贱的外壳，化身成为与您一同的存在，而无上的伟力则将会使这个世界迷恋到永恒的噩梦中！”
“为了……梦魇之王！”
望着如血的夕阳，屹立在高地之上的怪物喃喃自语着疯狂的说辞，梦魇之花在他的手中消散，化作猩红色的烟雾。
……
时间回到稍早。
身着亚麻布衣的牛头人痛苦地倒下，一支箭矢穿过了他的脖子。
他的四肢抽搐着，双手徒劳地扼住脖子，绝望地感受着窒息的痛苦，空气正在一点一点从肺中溜走。
马身人面的怪物正狞笑着瞻览着自己的杰作，他并不急于完成任务，也着急搜刮战利品，因为他明白那些财物注定是属于他的。
不仅是这顶帐篷里的工具，这些下贱生物所拥有的一切将会属于半人马这个高尚的种族，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统治者！
这些孱弱，渺小，空有一副威武身躯的蠢货基础不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啊！统治！何等美妙的字眼，就像甘醇的酒液一样引人迷醉。
可是他觉得光这样还不够，因为单纯的统御实在是太过空虚。
那么，与统治相配的另有什么呢？
权利——这是毫无疑问的。
于是，当怪物正陶醉于自身强大的力量时，他突然感受到眼前有什么工具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丝温热的触感滑过脸庞。
嗯……这就是权利的感受么，稍微有点刺痛。
他这么想着，同时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徐徐消失。
半人马的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他的右眼眶里插着一根羽箭，箭矢上流转着紫罗兰色的光线。
一位身着皮甲套装，背着箭袋，头戴宽松兜帽的中年牛头人女性从破门而入，她步履轻盈，身材匀称，面容冷冽，棕色的毛发整洁而清爽。
她手持一把木质长弓，弓臂上镌刻的纹路正散发出淡淡的光线，刚朴直是她射出了终结罪恶的致命的一击。
她利落地扔掉弓箭，冲到上前来，跪倒在那个被射穿喉咙的那个牛头人身前，然后一把撕开那血迹斑斑的衣服，用力地压迫起那可怕的伤口。
一位玄色毛发的牛头人紧随着钻进了进来，然后警惕地掩上了门帘。
他的年纪似乎要比女性牛头人大一些，羽毛遮盖的发辫上已经泛起了一些灰色的黑点，他面容肃穆，手中抱着一张弓弩，看上去颇具威严。
待他了解了帐篷内的情况后，便缄默沉静地警戒起了后方。
半人马的射击相当刁钻，残忍地撕开了牛头人的颈部动脉和气管，尽管女士已经尽力在抢救了，但血液仍然不停涌出，伤者的生命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流逝着。
他很痛苦，却依然顽强地支撑着。
“坚持住！你一定会解围的！这里有治疗者！”
女士的额头满是汗水和血污，慰藉的话语也很苍白。
“小娜！！！”
她偏着头朝着身后喊道，一位小小的牛头人女孩慌张皇张赶来，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这是一位小小的萨满祭司，她也随着跪倒下来，哆嗦着召唤起萨满魔法，想要挽回牛头人的生命。
一缕洁净的水流在她手中轻轻流转，女孩拼尽全力治愈那可怕的伤口，然而收效甚微。
他伤得太是在重了，纵然是治愈之水也只能缓稍稍解他的疼痛，恢复一些睁开眼睛的力量。
女士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那紧绷的手掌，想要通报给他求生的希望，然而那手酷寒得如同石头，她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的哆嗦。
牛头人艰难地张开嘴巴，结果只有更多的血沫冒出来，血液逆流进肺部，引发了剧烈的疼痛，可是他就连咳嗽几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甚至已经没有措施发作声音。
“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求求你……”
小萨满的治愈术数一刻也未曾停歇，她口中说着语无伦次的话，早已泪流满面。
她绝望地祈求水元素的资助，可是她们注定无法挽救这个注定逝去的生命。
诀此外时刻很快便来临了，牛头人的生命之火走到了尽头。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明而纯粹，似乎回光返照的奇迹一样，牛头人用基础不行能再度发音的声带，通报出了他最后的执念。
“小心……小心……大地深处……”
牛头人终于放下了一切肩负，如释重负般闭上了眼睛。
一种舒服的温暖包裹住他，身体的疼痛正在奇迹般地慢慢消失，紧接着，他徐徐地停止了呼吸。
塔玛拉·血蹄缄默沉静着站起身来，她单手抚胸，另一只手轻轻覆在逝者的额头，这是部族送别勇士的仪式。
“慈祥的大地母亲。”她朗声吟诵着悼词。
“我们中的一员将投入您的怀抱，他勇敢而仁慈，我们将怀着最诚挚的祝愿，祈求风轻柔地陪同他，祈求青草呢喃他的名字。”
塔玛拉拉起逝者的双手，把它们交叠起来，然后轻轻安放在胸前，看上去似乎他只是陷入了宁静的甜睡，还会在明天的第一缕阳光中醒来。
“伟大的大地母亲啊，借着安瑟与穆莎的凝望，愿他飞翔的灵魂拥有您的迅捷，祈求他的灵魂平安地飞向您，直到我们也在死亡中加入他的行列。”
“我们来自于您，也全都将回到您的身边。”
年迈的猎手也走上前来，他郑重地右手握拳击胸，致以的是战士的最高礼节，缄默沉静则是无声的言语。
“愿安瑟照亮你前进的门路。”
小萨满顶着一张哭花的脸，兴起勇气站了起来，她点亮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把它轻轻放在逝者的头前，去往远方的门路一定很孤苦，她盼望着善良的人旅途中会有灼烁相伴。
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谁也不能去责怪她，因为她只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却早早地体会了不属于她的，离此外伤心。
“好孩子……好孩子……”
塔玛拉紧紧拥抱着小萨满，此时她不是一位机敏的猎手，而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就像看待亲生女儿那样，她用温柔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口中召唤着温柔的话语。
符文图腾家的小女儿，在这漆黑之夜的开端就立刻经历了人生中悲痛的离别，但这令人绝望的漫漫长夜，还远远未曾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