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状告
第二日一大早,府尹李礼刚起身洗漱,就听到一阵急过一阵的鼓声,不由好生恼怒,心想着哪来的刁民竟一早扰了老爷的清净。但朝廷规则在此,又在王爷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怠慢,急急整了整官服便上了公堂。
一阵喊威声后,师爷将状子递了上来。李礼扫过一眼,心里不由一抖,再一看这堂下苦主,更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
这告人的,与被告的,都不是寻凡人物。原告是王爷府柳夫人母家,被告是东齐田家嫡子。告的是田玖卿蓄意骗奸良家女子。
柳二小姐被家人用躺椅抬到了衙门口,一副气若游丝的可怜模样。李礼眉头不由皱了又皱。
这案子若是普通黎民简朴得很,捉来当事人一审即是。可状纸后还附了一张王爷手书,写着“秉公处置惩罚”四个大字,这就让他捉摸不透了。
田令郎这些时日在西境风生水起,权贵之家竞相与之结交。要说游戏人间与哪位闺阁小姐互称“知己”,他相信有这可能。但诉状上却清清楚楚写着“骗奸”两个大字。
他瞥了眼柳二小姐,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王爷这个“秉公”二字,到底是要“秉公”做实骗奸之名?照旧认真“秉公”审理?
李礼琢磨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能“深刻领会”王爷之意。最后只得一边发文书去田家新收的见梧客栈拿人,一边黑暗派人去王府探询。
弋姝刚到客栈,看到的即是衙役过来拿人的场景。田家在东齐豪横惯了,来往的皆是权贵皇室之人。向来只有他们拿人,哪有自己被拿的原理?况且照旧一个小小的西境府尹。所以田家的十几名护卫刀剑出鞘,摆出一副忠心护主架势,怒视着那几个可怜的衙役。
衙役们也没辙,只得陪着笑脸说好话,“请”田令郎到府衙稍稍走一趟,好歹让他们给老爷交个差。
“就是你们王爷也得先递帖子,礼数周全地来请我家令郎。你们算什么工具?”正门中央,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叉着腰,指着衙役怒喝。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护卫们一听对方只算个“工具”也来劲了,高举着刀剑嚷嚷着一通乱挥!其实倒也不敢真伤人,究竟是别人的土地,又是官家之人。可衙役们哪见过这阵仗?各个吓得脸色苍白、连连退却。
“香河,几年不见气势不小呀。”弋姝瞧着门前闹得不行开交,忙扶着其莫从车上下来。
那女子一听她声,两眼马上放光,拎着裙角就奔了过来:“姝公主?您怎么来了?”
“昨儿刚到,怎么?母后没和表兄说我要来?”
香河颔首如啄米,上前扶住她笑道:“怎么没说过?令郎都念叨很久了!以为您过些日子才到,没想到这么快。”
一位披着红衣、锦绣似火的男子闻声从楼上一冲而下:“姝儿来了?”
弋姝站住。眨了眨眼,笑眯眯望着他。
几年不见,她这表兄倒是一如既往的“不羁”。外面闹成这样竟能充耳不闻,情感才起床。
田玖卿也不见外,一掌握着她双手,又摸了摸她额发道:“冷不冷?冻着么?你给个信,我自去找你即是,何苦巴巴地一大早跑过来?”
弋姝朝着门外衙役努了努嘴,笑道:“我未来良人惹了讼事,能不急着来么?”
田玖卿探身瞧了眼门外架势,脸色一尬,摸了摸鼻道:“我也是被缠不外,逼不得已才胡诌了这么个理由。一来拖拖时间,二来想着以妹妹聪慧,定能帮我化解一二。”
弋姝睨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倒是不见外,这种事也能乱说?我未来若嫁不出去真找你去!”
田玖卿哈哈一笑,讥笑道:“你若愿意,我可巴不得呢。咱俩做一对牌搭子横走江湖,岂不快哉?”
他们年幼时,田玖卿常入弋宫,一住就是好几个月。那时弋姝虽小却和弋宁差异,淘气得很“成熟”:喝酒、上树、打牌……就没她不会的。两人也算臭味相投,结下深厚的“酒肉情谊”。只是这关系除了田玖卿贴身服侍的几人知情,宫中险些没人察觉,就连王后也不知晓,否则此次也不会让田玖卿前来西境。
她昨日听田玖卿拿她当幌子,就知道准没好事。但一想她这表兄往常行事虽外貌荒唐,但实际极有分寸,此事怕被人设套也未可知。他们既是表兄妹又是难得的“狐朋狗友”,自然要站在一条战线上,所以她也没对祈曜揭穿他的浑话。
一进客栈弋姝便反客为主,招招手让护卫们撤下,又付托端了几壶茶请衙役们进来。
衙役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往日拿人都是报上姓名核实无误锁了便走,这般又是请坐又是品茗的,还真没遇到过。更况且,请他们的照旧东齐朱紫。不外堂堂朱紫能客气如斯,为什么再明白不外。也正因如此,这茶他们就更不敢喝了。
听衙役说完来龙去脉,弋姝小眉头突然一皱:“昨儿我亲耳听着柳夫人跟王爷说,我表兄与柳二小姐情投意合,怎么今儿到你们府衙就成骗奸了?”
衙役们明显有些为难,僵了一会,一位领头终于起身回道:“柳家状子上这么写的,人证物证俱在,所以老爷才依律请令郎走一趟。”
话音刚落,一旁的香河一口啐在地上高声骂道:“放屁!也不看看那柳二小姐什么货色!论姿色,连咱们府里丫鬟都不如;论品性才学,当姨娘都不配!一个不入流的铁匠家丫头也值得我家令郎骗奸?你们当田家是什么破落户?什么人都要?你们西境律法难道是谁递状子谁就有理?要这样,田大、田二,拿笔墨来!咱们也告去!告柳家女儿不知廉耻,诱奸令郎!”
衙役们脸上直接挂不住了。
柳家虽说是冶铁的,可在西境经营数代,早已是有头有脸的各人族,就连他们王爷也纳了一位柳家女儿。这么一骂,连带着他们王爷也成了眼光欠好、什么人都收的“破落户”了。
弋姝也听得目瞪口呆,一口茶水呛在喉间,滚了好几滚才勉强压下。她瞄了眼香河,暗想这丫头不去当个讼师、跟在田玖卿身边真是屈才!
放下茶盏、微吸了口气,她又端起矜贵姿态对衙役道:“田令郎也算我……未来良人,这柳家小姐一事听着像有蹊跷,几位差年老,能否许我这被告眷属一起入衙旁听?”瞥了眼田玖卿,又闲闲道:“我还未入门,良人就与人做下这等轻易之事,我也算半个受害者不是?”
几位衙役一听,似乎挺在理。于是抱拳对田玖卿行了一礼道:“田令郎可否移步与夫人同去府衙一趟?”
田玖卿耸了耸肩,戏谑道:“夫人已发话,本令郎哪有不去之理?”
一群人声势赫赫前往府衙,马上半条街都惊动了。黎民本就对权门隐私充满猎奇之心,更况且照旧这等香艳之事!于是收摊的收摊、下楼的下楼,都随着去府衙门口一听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