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谁?
彦九静静望着她,没有半分不适与张皇。
良久,她突然嫣然一笑。面色柔顺,眼角的尾纹微微叠起,却依旧很悦目。
“小姐的故事,还真是有趣呢。”
“我说的是不是故事,你其实很清楚。”弋姝端坐着,眸光清澈地回视着彦九,“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对贺莞下此辣手。”
“是呀,彦九也想问一问小姐,我与贺莞郡主素不相识,为何要大费周章杀她?”
……
弋姝心中一阵苦笑,果真彦九不会轻易认可。不外她这态度,倒也说明她不是普通的绣娘。若是一般女子,被扣上如此大罪,现在早已应该吓得不知所措。
定了放心神,她继续淡淡说着,言语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阴寒。
“我不知道谁派你来的,抑或你自己与贺家有仇。但是,我今日既然找上你,就不会空手而归。你若不介意用大刑,贺家照旧京中有司,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彦九神色依旧淡然,但双手却不自觉抠着被角。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弋姝小脸,看不出情绪。
“虽然,你既能做出此事,也是存了舍生忘死的心思了。只是你这娇柔身子,不知道受不受得住大刑呢。”
弋姝轻轻说着,似乎自言自语一般。小手却出其不意一把掀开被子,抓住彦九受伤的脚使劲一按。
彦九忍不住一声惨叫。白色的裹布上马上显出一片触目红色。
弋姝眨了眨眼,一副小女人无邪模样。
“彦九女人这点疼都受不了,后面的路怕是不太好走。听说京中有司,有一百多种刑具,那里的妙手可以让监犯挨个尝一遍却又不至于死去。至于贺家,想来私刑也不少。嬷嬷,我说得对么?”
邰嬷嬷脸色一片平静:“贺家不会如此粗鄙。贺家最重的刑罚,不外是将人锁在完全无光的暗箱而已。当年心智最坚定的一位,坚持了五天。出来后便疯了。”
“嗯。这个不血腥,挺好。”弋姝点颔首,望着彦九认真问道,“彦九女人觉着,送你去哪边好些?”
彦九满脸苍白,紧咬着唇一言不发。不知是疼痛照旧畏惧,额上竟渗出了不少冷汗,将最前面的几缕青丝打湿了。
弋姝也缄默沉静着,看着她。
“此事本与小姐无关,何苦逼人太甚。”片晌,彦九终于挤出一句话。
弋姝摊了摊两手,温柔平静地解释道:“我不想说什么为了弋国这种堂而皇之的话。很简朴,我若不揪出你,一则贺家令郎要为难我那婢女;二则,雪狐要给你背锅呢。另有一个,我好奇。”
彦九幽幽地望着她。
不知为何,突然一声轻笑,喃喃道:“好奇心害死猫啊。”
“你说什么?”弋姝脸色霎变。
这话,是她很久以前随口说的口头禅。
“你到底是谁?”弋姝盯着她,心中竟油然生起一股紧张。
“彦九,京中绣娘。小姐若觉得彦九是凶手,将我拿了就是,随小姐处置。”彦九垂眸。
似乎刚刚一笑之后,她卸下了所有的畏惧与恐惧。而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一位再普通不外、任人宰割的绣娘。
弋姝有些挫败。
死死盯着彦九,似乎想从她脸上瞧出哪怕丁点破绽。
片晌,她终于道:“你刚刚一笑,眼角的皮肤太过紧绷了。”
特效妆,她前世也玩过。但能画到彦九这般险些看不出破绽,就是现代的化妆师也纷歧定能做到。
“听闻大燕有种易容秘术,只需用特殊的药水和人皮,可以将人脸完全酿成另外一幅模样。难道是这易容之术?”一旁韩墨也不由靠近了些。
作为医者,看到此等秘术,他自然忍不住要瞧上一瞧。
彦九神色一变。
“师父可能解这种秘术?”弋姝侧着头问。
“可以一试。还需要一些质料,稍等我片刻。”韩墨眼中闪出一阵跃跃欲试的色泽,边说边径直往外走去。
屋外,老伯咿咿呀呀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十分焦急与无奈。另有一阵脚步声,急急往屋这边赶来。
“对了,我竟忘了。我还约了忠勇侯府大令郎青彦到此一聚。”弋姝站直身,一副欲往外迎人的姿态。
边走边偷瞄着彦九。
果真,彦九脸色霎时一片死灰。
“不知大令郎一会看到你真面目,会是怎样的反映?”门口,弋姝声音清清淡淡响起。
彦九身形哆嗦着。终于,在弋姝快要拉开房门时,她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吐出了两个字:“慢着!”
弋姝驻足,眼光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就知道,彦九留在忠勇侯府肯定有深意,而那位大令郎就是她的软肋。
“那年昭珑院中,缺医少药遍求无人应。小姐曾说,世态多幻、人情易消。世人逐炎凉乃是天性,实在无需责怪。”
“你是……”弋姝身形一颤,惊骇无比。
这话,她当年躺在床上只对一人说过。
而那人,已然去世五年!
“彦九无所求,只求小姐让彦九保持如今面目。”彦九轻轻恳求着。长长的羽睫颤了颤,一颗泪珠终于坠下。
弋姝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反映。
她没想到,彦九居然会是她!
颜染夫人。
她这世唯一觉着亏欠的人。
屋外,似乎有人更近了。
“贺莞郡主,是你杀的吗?”弋姝哑着声问。双眸中不禁透着一丝期盼,她希望颜染能给个否认答案。
颜染温柔地望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守护的珍宝一般。片晌,终于闭上双眸,轻轻吐了一个字:“是。”
“为何?”弋姝不死心。
颜染一定有苦衷。她不相信,那样温柔良善的颜染,会无缘无故杀人!
“贺莞追查雪狐,目的不纯。”
“他们不外是受人之托,寻回北戎公主的孩子而已。何须杀她!而你,又为何会牵扯其中?”
“呵,公主还真信?”颜染突然笑了。随即又望了邰嬷嬷一眼,眸光中尽是不屑与鄙夷:“我家主人早透过信息,那孩子好得很。可贺家却依旧不死心!贺家寻那孩子不外是想……”
话音未落,颜染突然不行置信地睁大双眸!
胸口,一朵鲜红血花慢慢渗出!
血液迅速渗入被褥,颜染也重重跌落回床上。瞳孔中满是一个老妇人平静的倒影。
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插在了她心脏处。一刀毙命!
“老奴不管她是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邰嬷嬷平静道。
似乎杀了一只待宰的动物一般。
弋姝缩在衣袖里的拳头微微一紧。这是堂而皇之的杀人灭口!可她不会武,邰嬷嬷怕是有恃无恐。
“她刚刚说了主人,只怕是别国特工。留着对弋国也倒霉。”邰嬷嬷又道。
她也知道这等解释很苍白。可不知为何,面对着弋姝淡漠的脸,她照旧忍不住说了。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异样,亲眼看着人被杀,对着这满床血迹竟还能如此冷静,实在不是一位娇滴滴的公主该有的体现。
弋姝瞥了眼床上的颜染,轻道:“嬷嬷说得是。”
邰嬷嬷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一时,两人竟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药好了,彦九女人可否一试?”终于,韩墨端着一药盒泛起在门口拐角处。
弋姝忙迎了已往。
第一次,她如此热切地期盼着韩墨!
“这是……”韩墨震惊无比。
忙将药盒放在桌上,转身伸手朝着颜染鼻翕探了探。身体虽然还温热着,气息已然全无。
“彦九认可杀了我家郡主,老奴一起激怒错手杀了她。”邰嬷嬷面色如常,“青彦令郎若到了,还望公主为老奴作证。”
“是么?”韩墨一脸狐疑,转向弋姝。
弋姝拽着他袖角,默默点了颔首。
颜染前后不到一分钟毙命,邰嬷嬷那一刀定然很是准确地刺破了她心脏!若她还当邰嬷嬷是普通老嬷嬷,除非脑子进水了。
可是青彦,却是她与韩墨编出来诓彦九的。刚刚一直在外面的,只有韩墨。
也不知韩墨武功怎样……
“我与青彦令郎约的是午时。现在怕是快到东坊了,嬷嬷不如先处置惩罚一下现场。”弋姝道。
“刚刚不是青彦令郎?”邰嬷嬷诧然。
“嗯,时辰差了些。”弋姝拽着韩墨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拉开与邰嬷嬷距离,“青彦令郎如今兼着京中卫戍统领之职,每日午时才会到东坊巡视。刚刚话赶话,我便诓彦九说他已经来了。”
她手心微微出汗。只望邰嬷嬷也能被诓住……
“这里血腥,公主与韩令郎先行一步。老奴处置惩罚完自会与青彦令郎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