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环套一环
酉时三刻，天色将暗，但那圆圆的月亮，却已是清晰可见。
一个多时辰，除了巡抚罗亨信着了风寒无法伴行以外，精神头还不错的王迪，在文武百官的蜂拥下，逛了几处营地，找士卒随意聊了几句问问节日补助拿得手没有，还不忘看看他们伙食的准备情况。
起锅炖大肉，香气四溢。一坛坛的美酒，也早已摆好。
宣府各个营地，里里外外的一切，属实都还不错。
至少在这个节骨点上，没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究竟刺皇杀驾的事情还没过几天，那些钻了钱眼的王八蛋，即便再眼红底层士卒的补助钱呢，有贼心没贼胆的他们，照旧知道分寸的，无一人敢在这个时候引起他的雷霆之怒。
五军营，中军营地。
今晚天好，星历之术很是了得的钦天监夏官正刘信道：夜无雨，宜赏月。
文武百官大宴，便在这里举行。
五军营的士卒们，皆为大明朝最精锐的步骑野战军。
身在此地，现如今宁静感倍足的王迪，他巴不得那些没眼力劲的狗工具，再蹦出来刺杀自己。
可惜了，没人是个傻子。
不外选择在这，另有此外原因。
今晚，王迪准备借奄遏下水大捷的威望和刺皇杀驾一事来和臣子们好好唠一唠。
话题嘛，涉及到了开海通商、俸禄加倍、武勋考选大典这些事宜。
在王迪看来，只要这里没有人阻挡，待到班师回朝以后，自己可能遇到的阻力，会小上许多许多。
夜宴，烤羊羔，烤乳猪，宫廷御酒，诸多时令瓜果，认真是让类似于谦这种穷酸惯了的臣子们，吃的是满嘴流油。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趁着大伙都兴奋，得了信的小李子，出去片刻事后，便抱着一叠纸重返筵席，挨个分发下去。
借助通明的火光，文臣们静下心来仔细看着一尺见方的纸张上写的工具。
而武将这边，有几个字认不全的家伙，还左右小声问着纸张上列出来的文字，到底是个啥意思。
一盏茶的功夫事后，除了噼啪作响的灯火声和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昆虫声音，筵席变得彻底平静下来。
见到天子没讲话，有点微醺状态的内阁曹鼐，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看。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座的这些人，不管是文臣照旧武勋，至少有多数数的人，脸上的喜悦之情是藏不住的。
见到这一幕，他心里明白，局势不行违，只能悄悄叹了一口气。
之所以叹气，是因为天子列出来的这三项朝政，他前期都没有加入进去。
自己这位阁老的存在感太低，一直都是曹鼐尽量在制止的事情。
可惜了，虽然纸张上的字数只有寥寥数百字，但天子今晚想要表达些什么，他相信在座的一众人，不明白其中意思的，恐怕是没有几个。
纸上誊写的开海通商，强国富民是一方面。
如果仅是全面开海通商的话，不管是强国照旧富民，若真落到利益上，短时间内，其实和在座的臣子勋贵们，也没太大的利益关系。
没有利益关系，不阻挡，就已经算是给天子面子了，也就谈不上支持力度能有多大。
也是源于这种态度，在正统八年期间，领了皇命的郭琰督造好了下西洋的海船之后，因沿海民变而弃捐的事情，朝堂上虽然知晓内情的人不少，但却无人站出来就此事说话。
究竟事不关已，再加上不少臣子在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点利益牵扯，种种因素相加，抱有禁海想法的臣子，应该不在少数。
但此次，就纷歧样了。
天子的手段，简朴粗暴，很是高明啊！
俸禄翻倍，还不发宝钞……
瞧瞧现如今其他臣子们的反映，曹鼐心里很是清楚，此等实打实的好事，谁要是敢明着阻挡，那就等着被大明朝绝大多数的官员喷死吧。
究竟禁海的话，能偷偷落得利益的，多以江南一带的乡绅士族为主。但他们赚到的银钱，都自己存起来或是用掉了，哪有可能分给其他省府的怙恃官员。
所以说，不提此外，单就得手的利益而言，多数人也知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此这般，反抗开海通商，从某种意义来讲，就是在与天下所有食君俸禄之人作对。
但凡不是读圣贤书读傻的愣头青，有颔首脑的明眼人，如果不想自家祖坟被刨的话，应该是做不出这种蠢事来的。
更为重要的是，天子竟还奇思妙想弄出来个大明远洋商务司！
这里面，朝廷为主导，允许所有藩王、勋贵、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交钱入股，一年两次分红。
而且不光如此！
全面开海通商，并不代表有实力的商贾之辈都能从远洋贸易中分得一杯羹。
年轻的天子，设置了一定的海商数额。
只有掏出年费且允许足额缴远洋商税的，才气有幸下海经商。
那些没用获取通商资格偷偷进行走私贸易的，曹鼐觉得，恐怕不用朝廷脱手解决，一旦被正儿八经交了钱的海商知晓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定会为了保障自己的正当利益，主动脱手将其灭掉。
另有一点最为重要！
那就是天子定下来的海商名额，他将其分发给了藩王勋贵和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
获得引进的商贾，经过远洋商务司最后的审核，才有资格交钱随着朝廷一起玩。
而这分得手的名额，说白了，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嘛！
纵使江南一带的阻力再大，曹鼐心中发出一声嗤笑的同时便想到，真有不要命敢拱火闹事的，恐怕不用各地藩王和脑子不大好使的武将们动手……
单凭各省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六部的大臣们，发上几本或十几本奏梳，便能将其连根铲除。
至于最后的武勋考选大典，曹鼐不得不佩服年轻天子的雄才简陋。
天子给了所有武勋们两个选择。
其一，于武略一事不精通的且有自知之明的，上疏呈请放弃军中实权，便可不加入武勋考选大典。
实权没了没关系，但自家的武勋称谓还可以世袭下去，该有的利益一点都不少。
一旦幡然醒悟有了报销朝廷的想法，以及高昂图强，有了与之想匹配的实力。
或是牢固宅在家里多生点孩子，万一歹竹出好笋，子弟泛起有前程的良驹。
无论哪一条，通过考选大典照旧可以重返军营，博得一份劳绩，再次光耀门楣。
其二，就是正常加入武勋考选大典的。能者上，庸者下。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大明远洋商务司给兜底，对于所有武勋而言，再不济呢，当个有勋贵称谓的富家翁，照旧绰绰有余的。
只要勋贵的称谓还在，且不缺钱花，自己废物一点不打紧，好好培养下一辈，也不算败了祖宗留下来的家业。
一尺见方纸张上的这三项朝政，曹鼐是看了又看，期间还不忘悄咪咪审察了下于谦。
他不清楚，这是天子自己的主意，照旧于谦给想出来的。
一环套一环，名利相结合，引诱臣子们自动跳进坑中……
这玩意，谁特么敢明着站出来阻挡啊！
横竖他曹鼐，身为既得利益者，没这般想法。
纵使有，他也不敢当着众多武勋的面来反驳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