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场无理取闹
言清风看了她一眼，眼眸如山岱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把地球仪收了起来放进柜子里。
然后他顺手拿出那份协议，放在林三月面前，悦目的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协议，悠悠的温柔的说道：“解约可以，林小姐，不如先看一下违约部门。”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林三月认真的数着第一位数字后面的0，神情逐渐急躁，然后咬牙切齿骂了句：“言清风，你个市侩。”
“林小姐。”言清风毫无波涛，依然儒雅。
“嗯？”
“注意礼貌。”言清风温柔提醒。
林三月看着言清风平静如水的笑容，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看似平等尊重的对话里隐藏着尽在掌握的居高临下。
言清风给人的感受向来如此，言语得体谦和有礼，但骨子里自然而然的冷傲与胸有成竹总会让人自惭形秽，从而退避三尺。
这种感受很欠好。
“言清风，你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吗”
“哪句？”言清风轻微一怔，眼波微荡不易察觉，林三月对他说过许多许多话。平静如言清风，如果言清风的人生听到过十万句空话，那么至少有九万八千句都是林三月说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三月是言清风世界里唯一一个……话多的……例外。
他很难从那么多毫无营养的空话中去提取适合现在场景的一句话。
“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林三月怒目圆瞪，直视着言清风一字一顿说道。
毫无伤害输出的一句话让习惯商业谈判中一针见血直中要害的言清风不禁莞尔一笑。
林三月看见言清风深邃流深眼眸里泛起的微波激荡，和那个嘴角牵出的酒窝，突然模糊，怒意竟莫名消散了一泰半。
言清风的笑容就像三月早春聚集成片的新鲜棉花，是很容易让人沉溺进去的柔软温暖。
是林三月十年梦境无数次泛起的笑容，她就这样陷在那个一笑就会泛起的酒窝里，恍模糊惚耗尽了她的整个青春。
那是让人上瘾不知抽身太难的慢性毒药。戒毒颇有成效的林三月身体免疫系统开始自我掩护。她眉头慢慢皱起，清醒了过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一声不吭消失十年，明明很早就知道她在找他却不声不响。
他不光没有解释，反而一泛起就要让她陷入无限被动。
突然泛起故意关注她却只为足迹引流；设圈套让她当众签约陷入赔付陷阱；最恶劣的是他竟然知道清风不语还故意提及……
他在看清风不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在笑话她的痴傻，照旧不屑一顾？所以……明明知道却从不回复！
那她算什么？那些在一起对于她来说念念不忘的美好岁月又算什么？
她拳头慢慢握紧……
她闭眼沉静，深呼吸然后睁开，模糊的眼眸变得清明。她有许多问题，但似乎这些问题对言清风来说毫无意义。
她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言清风，寂静若山，眸深似海，无论怎么看，她都找不到一丝那个少年的痕迹。
那个少年也是平静的，但他是如此灵动而明媚；那个少年也是骄傲的，但骄傲里总有能被她一下破防的一隅软萌。
眼前的的言清风，毫无破绽。
他，不是他。
切割
和言清风的切割
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林三月从兜里拿出那张从来只有进账没有出账貔貅一般的卡，也是林三月十年的全部家当。
“密码112233。”她把卡放在言清风桌上：“应该足够赔付。”
林三月神情变化尽在言清风眼底，照旧那个气性上头不计结果的林三月。
言清风没有看那张卡，他只是用正常的语速正常的说道：
“两出定襄，功冠全军，少年封将，三过焉支，驯马山丹，这次的主题是霍去病西征收复河西走廊。”
他的声音磁性极强，一下将林三月的听觉吸引了过来。
“河西走廊最窄处张掖128公里横切，一路沿着古长城、途经雪山、草原、翻阅焉支山抵达山丹军马场……”
林三月心口一颤，言清风的声音一字一句飘向远方，铁马金戈入梦。
险些每一个字都是林三月的原话，只是那个时候的林三月多了手舞足蹈。
林三月疑惑与震惊从心间移上眉稍，她盯着眼前神色平静如常的言清风，试图今后时的言清风身上去找到一点那个少年的痕迹，哪怕一点……
可是没有。
言清风淡然的以无懈可击的温柔把卡推还给她：“林小姐，你自己设计的线路，你不想去走一走？”
林三月没有回覆，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言清风，似乎想要洞穿时空找到一切她曾经苦苦寻找的答案。
林三月原本以为一切都不重要了，但此时现在他就在她劈面，一字不差的提起了以往，提起了林三月原本以为对他来说绝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一瞬间，她有许多问题想问。
但她看着近在迟尺的言清风，那个影象里沉静茂盛如大树般的少年，如今是一座举目遥远的雪山，露出海面的冰山入海多深没有人知道。
林三月再次细细的审视着他，林三月照旧没能从言清风的眉宇间找到那个影象里的少年。但明明当他说起河西走廊的时候遥远的熟悉与亲切徐徐入心。
冰山那里有关于一棵树的答案吗？
她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但想问的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隔着十年的距离，所有的问题如果放在面前的言清风身上，一切都显得突兀而遥远，恰似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
确实是在无理取闹……
林三月看着现在寂静稳重波涛不惊的言清风突然意识到……
已往的十年，言清风也许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执念与痴迷。哪怕是旦夕相处的那段日子，他也只是平静的温柔的配合着自己的主动。
我为什么要用十年的积贮去跟他较劲？我在较什么劲？在跟谁较劲？
十年不见，此时的言清风和自己连朋友都算不上，她的无理取闹会不会有点可笑。
“幼稚。”林三月笑了笑自己，然后拿起桌上那张卡装进了包里。
“林小姐，我在这里，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言清风看着带着自讥笑容的林三月，沉静柔和的说道。
林三月愣了一下，但她分辨不出来他指的是什么，她也看不懂言清风那永远平静如常的神色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时候的言清风也寂静平静不爱表露情绪，但青涩的脸庞总是藏不住他的真实想法，看出来很容易。
但现在的言清风……很难。
林三月深深的看了一眼言清风，放开所有情绪，只是欣赏的话，现在的言清风确实是让人赏心悦目，心生辽阔。
但他是毒，可远观，而不行亵玩焉。林三月很清醒。
“没有了，欠美意思，打扰了。”收起了不理智，林三月礼貌且有分寸的回复道，然后走了出去。
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那一天，再来问答案吧。
言清风看着林三月离开，山河远阔沉静良久。然后他拿出了那个旧地球仪摆回到桌上，地球仪上有绿色签字笔戳过的斑黑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