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一没有十足的掌握,说那刺客是谁派来的。
于是,他在脑海里,一遍一各处回放着,适才那刺客的所有画面,就像看影戏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对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那刺客蒙着面,看不清脸。
但是,能看清眼睛。
对了,眼睛!
那刺客的眼睛,似乎有问题!
虽是夜色中,可月灼烁亮,李正一发现那刺客的左眼,不太正常,眼白污浊不堪,且血丝密布,像是……病眼!
难怪……他第一次出剑,会刺向杜萧杳。
而第二次,隔近了之后,他就不偏不倚地,刺向李正一了。
也就是说,这个刺客的攻击工具,并非杜萧杳,而是李正一。
那他看上去刀刀致命,可为何,到最后,都有放水的身分呢?
但,想到这儿。
李正一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刺客,不会是武传安派来的。
理由很简朴。
第一,武传安此人性格激动易怒。
若是想杀李正一,应该不会这样含血喷人、大费周章,若说他直接拿起剑,冲来杀李正一,像今日在戏楼一样,李正一倒是有几分相信,这事,武传安干得出来。
第二,武三思、武承嗣对李正一的拉拢之意,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武传安不太可能这时候动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武传安不是傻子,况且,就算他傻,也不会傻到派一个“眼睛有问题”的杀手,来刺杀李正一。
这样一分析,李正一也懵了。
很显然,此人很有可能,既不归属于武家势力,也不归属于李家势力,更不归属于二张势力。
那刺客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还好,另有一点线索,可以查。
杜萧杳刚刚说,那刺客身上有三种味道,酒味便罢,胭脂味和奶酥茶的味道,倒是可以着手,查一查的。
“年老,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武传安,我还要去查吗?”
狄翰林见李正一似在沉思,因而徐徐问道。
“不必了,不会是武传安干的!”
“翰林,你明日帮我去查一下,这丹娘的来历,另有,这两日,在各家教坊司里收支的,都有哪些胡人?”
李正一淡定地说道。
“丹娘,胡人?年老,你是怀疑此事,和丹娘、胡人有关系?”
狄翰林有些疑惑,他没想到,此事还可能会牵涉到胡人。
“我也只是推测而已……对了,谨双,你明日再去查探一下,洛阳城中,所有药铺的买卖纪录,记得留意有眼疾之人!”
“眼疾?”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随后,李正一把自己适才的思考,与各人说了一番。
各人才名顿开。
虽然仍不知,此幕后之人是谁。
但有线索,总归是好的。
“另有,二弟、四弟,你们若是确定了此人是谁,找到他的住所后,一定要仔细搜,不要错过任何细节……此人既然不是真心杀我,那即是,有意和我兜圈子玩,想必会有线索留下!”
李正一最后又嘱咐了两句。
狄翰林、姚谨双连连颔首。
“年老,那我呢,我能做点什么?”
宋允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额……你嘛,就好幸亏家温书!”
见宋允复一脸泄气的样子,李正一突然觉得,这个傻乎乎的表弟,偶尔捉弄一下,照旧挺有意思的。
…………
夜已深了。
各人各归府里,宋府又平静了下来。
李正一却一直惦念着,适才杜萧杳留下药方后,离开时的眼神,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受。
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和他说,可碍于李正一的阿舅阿娘也在,便欠好开口明言。
没事,明日晤面后,再问问吧。
李正一在心里自言自语。
待众人散尽,李正一才又想起,手臂上的伤口,虽然没有毒,但是,真的挺疼!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袍,躺到榻上。
想睡,可却睡不着。
脑海里,满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岂论是在武懿宗贵寓,照旧陈叔下毒后外逃,抑或是这次刺杀背后,似乎都有这个丹娘的身影……
是巧合吗?
李正一不太相信。
这个丹娘,和武懿宗有关系,和陈叔有关系,而且,最不行思议的是,她还曾为杜萧杳所救。
看来,想要查这件事,还得要从丹娘入手。
明日,等弄清楚丹娘的来历,李正一计划,亲自去一趟教坊司,或许能从中查到些什么。
对了,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差点被忽视了。
姚谨双身边的书童——浩葭!
之前,他们刚到小巷的时候,姚谨双也曾提到过,他让浩葭在此等着,可若是有人守在小巷里,刺客如何部署爆竹,又如何提前部署好毒花雾呢?
所以,浩葭被刺客打晕,这一点不难理解。
难以理解的是,浩葭为何会泛起在慈惠坊门口?
这慈惠坊的大门,是他们几人回府的必经之处。
而且,究竟是少爷让他守在巷子里,浩葭他,应是不会,也不敢无故离开的。
也就是说,浩葭多数是在小巷时,被刺客打晕。
那刺客,又何苦把他扛到惠慈坊门口?
还偏偏,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如李正一之前所推测的,这刺客,并不是真的要杀他,定是另有目的。
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李正一有些想不明白。
这不像是朝中任何一方势力的做派。
难道,自己被其他不明势力……盯上了?
横竖也睡不着,李正一爽性起身。
坐在案前,点上蜡烛,披上衣服。
提起笔,本想写两句诗,消遣消遣。
结果,那张写有“一”字的宣纸,掉到案上。
李正一放下笔,打开这张纸。
“你……又是谁呢?”
李正一盯着纸上的字,嘴里自言自语道。
他确实也很好奇,这个和他在同一日,同一地方,求同一字的女人,会是谁呢?
窗外,月明星稀。
突然想起曹操的那首《短歌行》。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不得不说,这两句诗,像极了他当下的处境……
才来这个世界,不外短短数日。
却感受,似乎发生了太多事情。
有一个问题,李正一始终很是纠结,那即是“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也就是站队与否。
他知道,武则天虽改国号为大周,但最后,照旧把大唐山河,还给了李家,自己儿子的手中。
知道历史的利益,就是如果要抱大腿,不会抱错。
可,要不要站队呢?
如今,武家对他的态度,应是先拉拢。
若是拉拢不成,那倒是另当别论。
武则天对他,谈不上信任,也不算是完全不信任。
有一种很朦胧的……界限感。
而李旦、李显、太平公主,他们连李正一的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什么明确的态度,但至少,目前不会敌对。
想来想去,李正一照旧觉得,这朝堂的水,太深了。
实在不想蹚进这浑水。
万一到时候,像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怎么办?
算了,照旧做个平静的局外人吧。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于是,李正一吹灭蜡烛,躺到榻上,开始数羊,忘记是数到第几只羊的时候,才慢慢沉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