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武懿宗的话，武则天却微微颔首。
看样子，应是觉得武懿宗所言，甚有原理：
“朕准奏，今日早朝，刚得知契丹部孙万荣，胆敢再犯我大周领土，李正一，你便作一首边塞征战之诗，限时一炷香，如何？”
“回陛下，晚生……遵旨！”
李正一其实已经猜到，武则天要出“沙场征战”有关的诗题。
究竟万岁通天二年嘛，自然是要和契丹战一战的……
否则，去岁大周与契丹交战，十数万大周军队，惨死于硖石谷之耻，何时能血？
此时，武则天、武懿宗，另有在场朝臣们，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正一身上。
大殿之上。
平静、严肃得有些压抑。
两个宫女走到殿前，摆上一个香案，插上一炷香，用以计时。
一炷香时间，简直是绰绰有余，李正一丝绝不担忧时间。
他为难的，是到底写谁的诗……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正一的诗词储蓄，可远不止唐诗宋词三百首。
他微闭双眼，心里却在纠结，选谁的边塞诗更妥当。
著名的边塞诗人，有高适、岑参、王昌龄……
等等……
另有一其中唐诗人，他虽不是边塞诗派，却留下了一首边塞诗，也算是脍炙人口，流传千古……
很快，李正一便提笔，一气呵成，写下了一首七言律诗，并呈予成均监祭酒：
“此诗名叫《定风浪》，还请祭酒过目！”
“作诗”速度之快，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定风浪》乃是李正一特意起的诗名，取“平定风浪”之意。
按常例，成均监祭酒会当着众人，先念出全诗，再予武则天过目。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一句一出，满朝文武，包罗不通诗文的武官，都眼前一亮。
一瞬间身临其境，看到如乌云压境般的敌军，和似乎将要坍塌的城墙，气氛严肃，双方战事一触即发……
可这时，我军战士的铠甲，迎着云缝中照下来的阳光，竟如金色鳞片般，闪闪发光……如同不灭之希望……
没错，李正一默写的，正是台甫鼎鼎的“诗鬼”李贺少有的边塞诗作《雁门太守行》，诗中这场雁门郡之乱，最终被大唐平息，也算是个好结局。
定时间推算，另有94年，李贺才会降生在大唐，所以李正一可以放心地借用李贺的诗句，不用担忧版权问题……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第二句一念出，众人侧耳静听，心内震撼……
军中军号声，在这秋色里，响彻云天，边关将士们迎敌苦战，丝丝血迹，都在寒夜中，凝为暗紫色……
足见沙场之悲壮，战斗之残酷……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第三句一出，武则天的心情也有些惊讶了。
援军黑夜行军，半卷红旗，偃旗息鼓，只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临近交战地，便击鼓助威，无奈夜寒霜重，连战鼓也擂不响……
可即便如此，将士们亦绝不气馁，勇往直前……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最后一句，祭酒一念出，一座皆惊……
经过前面三句诗的渲染，这一句，才进入了正题。
哪怕战事再艰难，为了酬金国君的厚爱，将士们亦手执宝剑，英勇杀敌，为国而战，即便抛头颅、洒热血，也要誓死报效朝廷。
这样一来，满腔热血、赤胆忠心的边塞将士，便跃然纸上……
如此好诗，纵是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能作出。
祭酒念完此诗，爱不释手，叹曰：
“此诗构想奇巧，可堪巧夺天工，果真……英雄出少年啊，我辈等垂老迈矣，望尘莫及……”
“承蒙祭酒谬赞，晚生愧不敢当……”
李正一向祭酒行了叉手礼，并谦虚了一句。
而一旁的武懿宗哑口无言，气得……脸都绿了。
可就算是气得不行。
他也没有此外措施。
李正一这是就地奉旨作诗，众人皆为见证。
况且，在场诸位不乏饱学之士，另有吊书袋的老学究们，古往今来的著名、冷僻诗篇，他们都心中有数，李正一也绝不行能是背前人的生僻诗句。
论起来，李正一这扬名的时机，照旧武懿宗替他求来的呢……
祭酒赏完此诗，照旧不忘呈予武则天。
武则天将此诗看了好几遍。
不住所在头道：
“李正一，祭酒所言不假，你也无须谦虚……只是，朕素日听闻，你自小长在宋卿贵寓，连洛阳也没出过，更未曾到过边塞，也未见过沙场征战，又何来此妙笔？”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武则天会有此一问……
不外，都是小局面，应付得来。
李正一稍微顿了顿，平复一下心情后，回道：
“回陛下，晚生虽愚钝，可日夜修习史书、兵法，凡历史上著名战役，晚生皆潜心钻研，虽未……身至沙场，然心往之，故而有此一诗，竟得陛下谬赞妙笔，愧不敢当……”
武则天听完李正一此话，很是满意。
可很快，脸色一沉，转而问道：
“想不到，宋卿还教过你兵法？李正一，那朕考考你，关于北方的契丹，你怎么看？”
宋卿？
不应是……宋爱卿吗？
难道宋璟……冒犯武则天了？
想起刚刚武懿宗、成均监祭酒皆提到过，时任正五品上凤阁舍人的——宋璟，如今就连武则天，也两次提到宋璟……
难道自己和宋璟……是亲戚？
究竟自己也不姓宋，所以，没往“儿子”这个偏向猜。
可今日早朝，为何不见宋璟？
对了，另有武则天身边，台甫鼎鼎的上官婉儿，也不在……
李正一虽然疑惑，却也不敢深想。
照旧回覆武则天的问题，比力要紧：
“回陛下，并无人教我兵法，不外是自己感兴趣，胡乱看了几本兵书……至于契丹之事，晚生自知愚钝，实在不懂，更不敢妄议国是……然只知，陛下之大周，国力强盛，凡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李正一深知，武则天素来多疑。
刚刚不外是无意间，提及兵法，就引来此问。
所以，他不能大意马虎，更不能在此时，妄议朝政。
怕万一画蛇添足，某句话被武则天，或是武懿宗抓了小辫子，反而引火上身，就欠好玩了……
究竟，这朝堂的水，照旧很深的。
在没想起来，大唐的李正一到底是谁之前，照旧低调些，比力好。
说起来，李正一又何尝不知，武则天这大周，在大唐289年的岁月里，只不外是光阴似箭、旦夕之间。
但，既来之则安之。
眼下，保命要紧……
所以，最后这句“凡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李正一说得格外有力道，也正合了武则天“好大喜功”之心意。
再看此时的殿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
武懿宗欲言又止，眼神里……却充满着杀气。
“说得好！”
成均监祭酒的眼神，更膜拜了。
“好！凡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而武则天的眼神里，也有着……几分欣赏……
至于到底是几分。
李正一无从得知。
究竟是武则天，一个“前一秒还对你笑，下一秒就可以杀你全家”的狠角色，实在难以捉摸啊……
但想来，经过今日这么一闹，武则天对他，定是印象深刻。
“祭酒所言不假，英雄出少年啊……李正一，朕今日断你无罪，只是今年吏部名单上，你已被除名，只好明年重考，你可有怨言？”
武则天走下台阶，当着众臣，宣布了这个决定。
“回陛下，晚生没有任何怨言，谢陛下……还晚生清白……”
李正一这次，是心口如一的。
他确实不想这么早，就去做官，还没搞清楚状况呢，慢慢来吧，横竖来日方长，何须张皇？
伴君如伴虎的原理，李正一懂。
见自己总算是清白了，李正一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地，向武则天行了个叉手礼……
不意，一张薄宣纸，从他袖中掉落……
不偏不倚，正好落到武则天脚边。
“这是什么……”
武则天好奇地问。
而身边的蔡公公，眼疾手快，立刻弯腰捡起这张纸，递给武则天。
武则天打开一看，脸上的心情，也逐渐……难以臆测……
约莫过了十秒，武则天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上台阶，背对众臣道：
“诸位爱卿，若无别事，且退朝吧！”
李正一懵了……
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