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论媚惑，我是无敌的(四)

　　“你醒了？”男声洁净，如流风吹雪时，檐下轻扬的木铃声，夹杂着一丝不行捉摸的惊喜。

　　姬染月睁开眼时，便见黄昏的绯红色沿窗檐散落，衬得殿中的一切，都暖融融的，减了几分秋日的肃杀，更显其清朗。

　　而跪坐于窗棂旁桌案前的男人，闻到榻间消息，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看来，眼底是难得的温柔。

　　姬染月与其对视了三秒，便迅速翻了个身，将自己闷在被衾中。

　　美人虽好，奈何有病啊，惹不起，惹不起。

　　想起血液逐渐流失却无力抗争的那种感受……姬染月不禁打了个寒战。

　　太可怕了，她赶忙要离开这儿！

　　这知道洛弦歌什么时候会再发病啊，她可不想沦落为男主的移动血包。

　　洛弦歌见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有些担忧，但他一贯不善言辞，对上往日心心念念的人，就更紧张了。

　　旁人以为他是冰山禁欲，清冷出尘，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不太擅长同人相处交流。

　　原来姬染月就不太喜欢他，如今他还没忍住，吸了她的血……她会不会更讨厌他了？

　　可是，洛弦歌的舌尖抵了抵右侧的尖牙，她的鲜血，好甜啊……

　　他迅速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想法时，面容骤然苍白。

　　他明明，很厌恶那小我私家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怎么能因为工具是她，就放纵自己迷恋在欲望被满足的快感之中呢？

　　洛弦歌，你真恶心！

　　洛弦歌这个闷葫芦不吭声，姬染月觉得有些闷，偷偷将被褥一角掀开了，侧眸一看——

　　什么鬼？！

　　被吸血的是她吧，怎么反倒是那个吸血的，面色苍白如雪，像是随时都市倒下的模样啊？

　　他自己一小我私家究竟又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工具哇？

　　不会又要发病吧？！

　　姬染月觉得这个房间十分危险，她腾地一下起身，掀开被子，穿上榻旁的鞋子，发现身上只是有点外袍脱了，就想赶忙离开这儿。

　　可谁知，她刚站起来，膝盖处一软，整小我私家便重心不稳，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姬染月立马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脸。

　　“小心！”洛弦歌本以为自己能接住她的，但他忘了，吸完血后的几天里，他都是虚弱期。

　　于是，砰的一声，两人倒在了地面上，姬染月甚至听见了骨头移位的咔嚓声。

　　她被洛弦歌牢牢护在怀里，哪儿也没事，但洛弦歌的情况，貌似不太好。

　　男人的嘴唇青白青白的，一看就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洛……洛弦歌，你没事吧？”

　　“没事……咳咳——”话刚说完，他便一口血喷吐在了姬染月的衣襟前。

　　姬染月：“……”

　　大兄弟，你确定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你没事就好。

　　洛弦歌在心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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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经历种种曲折坎坷，终于乐成并肩坐在了案几前，面前是几卷堆叠好的书册。

　　“殿下，我昏睡多久了？”

　　“一日。”洛弦歌侧了侧眸，看见少女颈间一道紫红的印记，目光像被烫着了一样，闪躲开来。

　　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的黄昏。

　　“那王上那边——？”姬染月完全没注意某人的异样，她正想问问昨夜那刺客的后续，不意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声响。

　　殿中很平静，那声响也就格外清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姬染月:“……”

　　实不相瞒，她现在十分尴尬。

　　她那掉了一地的完美白月光人设预计是捡不回来了。

　　洛弦歌:“……”

　　他有些懊恼，居然忽略了为长公主准备饭食，她会不会觉得，他一点也不体贴不细心基础没将她放在心上？

　　两人相觑一眼，齐声道，“要不我们先去用饭/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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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一片星河枕落其间。

　　姬染月不仅酒足饭饱，而且还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件月白色绣着桂枝的曲裾，那梳头的女婢手巧，替她挽了个极精巧的垂云髻。

　　她此时正陪着太子在府中园林里散步，发现园中的花木结构很是眼熟，像是曾经周国学宫旁的御林。

　　姬染月看了眼身旁的洛弦歌，在皎皎月色中，束冠缚带的贵令郎显得格外冷清，挺直窄长的鼻骨，锋锐削薄的唇角让他整小我私家看上去就像凛然不行侵犯的高岭之花，触之必伤。

　　但他其实是个很长情的人。

　　那个在周宫为质的少年，已经生长到如今模样，可他所居所行所卧所饮，都还跟过往，无甚区别。

　　姬染月想到她现在接近他的目的，就难得的心中生出了那么一丁的负疚感及疲倦感。

　　她已穿梭了十个世界，因为系统任务的强制要求，攻略了一个又一个男人，说实话，她真的厌倦了那样满嘴假话的自己。

　　现在换了个系统，她不需要再攻略男人了，那她为什么还要用以前的思维要领，去完成新的任务呢？

　　她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么？

　　姬染月豁然开朗，觉得整个心境开阔了不少，人也随着轻盈了几分。

　　洛弦歌似有所感，望了眼少女微微弯起的双眸，他能感受到，她现在很开心，而且笑得很真实。

　　他希望她能一直开心。

　　他希望能每天都看见她。

　　他还希望，她因之开怀的事情中，包罗他。

　　这会不会太贪心了？

　　洛弦歌外貌上仍是紧绷着，而心中已经是百转千回，都快把两人未来的一百年给计划完了，可还没等他从千千结中理出个完美的结局呢，就听见少女说，“殿下，夜已深了，能派人送我去一趟五令郎贵寓么？”

　　晴天霹雳！

　　洛弦歌的内心上一秒照旧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下一秒就直接冰天雪地，狂风万里了。

　　他想问她，你与五弟是不是……

　　可话哽到嘴边，他就说不出口了，他怕一作声，就袒露了他浅薄的嫉妒与汹涌的杀念。

　　“殿下，是现在府中不方便备车么。”少女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不，我这就送你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之后两人一同上了马车，洛弦歌缄默沉静了一路，姬染月觉察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若继续用假话哄着他，吊着他，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洛玦歌的府邸与太子府隔得不远，也就一条街的南北两端而已，因此马车行驶得再慢，也不外一两盏茶的功夫。

　　姬染月已经看见了长街尽头，两盏剔透的琉璃灯晃悠着，那即是府邸的正门。

　　“多谢殿下送我来此。”马车停了，姬染月冲他略一颔首，算是致谢，便欲掀帘下车。

　　“等等！”洛弦歌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想挽留，又不敢开口。“你就没什么要问的么？”

　　“关于昨夜。”

　　关于他到底是中了毒，照旧生了什么怪病，又或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才会酿成了那个鬼样子，甚至还咬伤了她，这一切，她一概不问。

　　一时间，洛弦歌也说不上来是该开心，照旧该伤心。

　　他再不善外交，也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疏离。

　　“我问了，殿下就会如实见告我所有真相么？殿下不擅长说谎，我不想让殿下为难。”

　　他静静望着她，眼眸中，全是她的身影，可他的心里，却空荡荡的，像断了线的鹞子，漂泊不定。

　　“孤送长公主下车。”他先她一步，跃下了马车，朝她伸出了手掌。

　　驾车的小厮机敏，赶忙在车踏下放了个矮墩。

　　姬染月想起自己依旧发软的腿，这要是在大门口摔了个狗啃泥，那真的是丢脸丢大发了！

　　因此，她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一个借力，顺利下了马车。

　　“要小心五弟，他——”

　　“太子殿下驾临，怎么不通知一声，臣弟接驾来迟，怠慢了。”洛玦歌的视线在两人交叠的手掌处停顿了一下，随即拱手行了个搪塞的礼，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阴戾之色。

　　他寻了她一整天，今早去宫里的马车没接着人，他入宫去寻，父王也不知为什么没接见他，他又去廷尉那借了一支队伍，差点没把整个王宫翻了个遍。

　　他担忧她失事，可结果呢，她居然在太子府风骚快活了一夜！

　　真是好一对鸳鸯呢，郎情妾意！

　　洛玦歌咽下口中的血沫子，再抬眸，已是一派平和，他转而望向姬染月，笑道，“长公主殿下终于回来了，传旨的内官今儿在贵寓可是等了公主一天，公主且快随本令郎前去领旨吧，听说王上赏赐了不少工具给公主呢！”

　　姬染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受今夜的洛玦歌有些怪异，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但姬染月惦念着胤王赏给她的宅院和银子，也没细想，就随着洛玦歌进了府。

　　两人一前一后，可法式却很和谐一致。

　　“殿……殿下，您不回府么？”小厮站在洛弦歌身旁，感受整个身体都被汹涌的冷气给冻僵了。

　　洛弦歌怔怔伫立着，像是没听见小厮的问话一般，望着姬染月的背影消失在府门深处了。

　　“以前，她最喜欢五弟和表哥，她与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笑得很开心，可是，一遇到我，她的笑就总是多了几分刻意，她经常讨好我，但其实，我更喜欢她自在鲜活的模样啊，你说，她曾经待我，究竟有几分真心？”

　　没有人回覆他，他也不需要旁人的回应，他自己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她想要的，我都可以给她。可若是，她想背离我，抛弃我，我会亲手杀了她。”

　　月色浸霜，琉璃灯火明灭间，依稀可见小厮的尸体，滚落进了马车底部，鲜血溅上了车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