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恐惧之心（二）
但那也并不尽然，有些特此外工具会被周遭触动，给这底色混入此外色彩，有时微弱，有时强烈，那颜色时而是如最纯净的琥珀般的亮橙色，时而是他降生之时看到的灰白。那亮橙色现身时多数星星点点，那灰白却如燎原烈火。
昔日，他总看到那灰白在他劈面的生灵上燃烧。
眼下，他看到这火焰在自己的同巢兄弟上点燃。
袭击来得迅捷无声，连日进击势如破竹，战线拉长让整个虫群有了片刻的懈怠。而他所在的这个虫巢，即将迎上魔昔人的兵锋。
魔古的习用伎俩。他看着眼前弥漫开来的深棕色低哼一声，长刀穿透了面前这个满身鳞片的人形怪物的胸膛。他踩住倒地的怪物熟练地拔刀，将后面补上的鳞片怪砍作两段。
虫巢的匠人们把这些满身鳞片的怪物唤作蜥蜴人，没人知道确切来历，但显然它们并不是原生种。有匠人推测它们是魔昔人打造的活体武器。这些蜥蜴人俯身疾行，只用牙和爪作战。那些魔古懦夫。虫群对这些鳞片怪的“主人”满怀鄙夷，他们只敢缩在大堆仆从身后，挥舞着恐吓的长鞭。某些时候他们对这些工具保有些许认同：他们都生而听从战斗的召唤。他们是虫群之子，生而侍奉荣光，而这些鳞片怪只是堆会挪动的肉块。
但眼下，这些肉块正蚕食着这里。人数上他们并非劣势，但虫巢中多是匠人和巢虫——他们除了修建并无所长。而守卫者只有他们——他，和他已为数不多的同巢兄弟。
他又放倒了一个，但琥珀长刀也哀叫着断成两截，寿终正寝。远处，他的一个同巢兄弟被两只蜥蜴人各咬住了一边手臂，被激怒的虫巢守卫踹开一个，用短剑削下了另一个蜥蜴人的脑袋。但第三个蜥蜴人瞅准空档，撕开了这个伤害累累的守卫。他看到那个同巢兄弟惊恐地看着自己破碎的胸膛，灰白火焰浮现、燃烧。而未等那灰白燃遍全身，那深棕色的鳞片海洋就将之淹没……
一阵微痛传来，他低下头，看到一只重伤的蜥蜴人正张口啃咬着自己的左胫甲。他猛地把穿着手甲的右手插进了这只蜥蜴的双目。带着厌恶脱身，留下这个残废在尖声怪叫中打滚。两盏长明灯高挂在他身后的拱券两侧，他已快退无可退。
我们失败了。他感应初生时的那种战栗传遍全身，看到灰白随着这战栗开始慢慢渗入周遭的褐黄。他抬头望去，看着蜥蜴人正徐徐重组阵型，准备着最后的冲刺。而在这片即将淹没他的深棕色中，他看到了几点不那么显眼的浅绿。之前守卫们并没注意到他们，似乎是魔昔人为了隐蔽自己，披了身与仆从颜色相差无几的外皮…
这么说，这群懦夫终究照旧来了，缩在我们刀剑达不到的距离……
刀剑达不到的距离……
一道闪光划过脑海，他退却几步拾起一把长矛，掂量了下。这武器他挥舞起来甚是苦手，但如果换个用法……他助跑了两步，把长矛朝着其中一点浅绿狠狠地掷了已往……
长矛没有命中目标，两个站在魔古督军身前的蜥蜴人被这突来的一击扎了个对穿。他看到灰白火焰在那点浅绿上转瞬而逝，看到深棕色的浪潮在那一刻停滞了片刻……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和补上的两个卫士擦身而过，急退进营垒，奔向最近的琥珀工匠，向那个愕然的工匠比了比一个距离：“给我一个能打到这么远的武器。”
工匠疑惑地看着他：“现在？”
“现在！”他险些是用吼着回覆。
工匠直直盯着他，拿过弃捐一旁的一柄弧形的武器，弧形的两端用一根坚韧的杜山兽筋连接着：“你或许能够试试这个。”
他端详着手中这轻如羽翼的工具，知道是匠人们仿制那些劣等生物武装的产物。他们管这工具叫做弓，他们曾练习过这羸弱的玩意儿，但险些没人愿意使用，究竟这与螳螂人崇尚简朴力量的传统相距甚远。站在高处，他轻拨弓弦，一阵低鸣在他的身上回响着。他将演奏这奇异的乐器，而它也用这别样的旋律回应了他。
那一刻，他终于不再苦恼于女王若有似无的低语。世界只剩下那个旋律，另有眼前这色彩的海洋。他照着重复练习过的要诀弯弓搭箭，对着最近的那点浅绿送了已往。没有命中，旁边一个深棕色黯淡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在呼气的刹那，将第二支琥珀羽箭稳稳送出……
***
魔古督军疑惑地审察着身边突然倒下的仆从，它的脑门上扎着一根深色的长杆。它看起来似乎是……就在他看到杆子尾端熟悉的构型时，第二根咆哮而来的羽箭洞穿了他的思考……
***
他看着苍白的火从那些浅绿上燃起，星星点点，尔后连成一片，点燃了整个深棕色的浪潮。当灰白险些将那深棕吞噬殆尽，他看到灰潮顺着来时的路褪去，露出潮底酷寒的岩石，另有散落滩头的满地狼藉。
退潮了。
而璀璨的亮橙色点亮了他的周遭，在刚刚的灰白中闪闪发光。
“它崩断了。”他找到刚刚惊魂未定琥珀工匠，把碎裂的长弓物归原主。
“哦，那不是问题。以女皇之名，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做一把更好的。”琥珀工匠咧嘴一笑，“凯达克愿意为你效劳，希赛克。”
希赛克？
他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称谓，聚生幼螳必须历经生死，才气作为独立公民获得名字。而他是个“弱生”，是个不适合者，他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他走回虫巢大厅，女皇流畅的歌声通过音波塔，在大厅的穹顶下回响，熟悉又陌生：我坚强的孩子，那些劣等生物，在他磐石般的护卫前潮水般退却，留下一地尸骸。我坚强的孩子，赞美他，希赛克，赞美虫群之坚盾，赞美他。
他看到巢虫们齐踱着脚，看到琥珀工匠们躬身作揖，看到归来的同巢兄弟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齐声高喊着一个名字。一个如今已属于他的名字。
“希赛克！希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