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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路寒

04 黄河

杀路寒 长桴 5020 2022-12-10 18:18:00

  “神剑军刀佛杖,青山鹤发红妆。

  湖间执笔判阴阳,笑看沉云浊浪。

  鬼帝妖君魔将,狂雷定海玄霜。

  塞上煮酒饮天罡,不见明尊金帐。”

  有着【武林第一传奇】之称的诸葛阴阳,不光是【西江月】上的【湖间执笔判阴阳】,更是这一阕广为流传的【西江月】的作者。

  唯一令人感应意外的是,这位传说中的诸葛先生,居然是一个年仅三十六岁的女子,而且平日里竟是一副貌不惊人的道姑形貌?

  这一点,若非有江浊浪和小雨简直认,南宫珏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徐徐地,他不禁追念起了好几桩往事:

  当日在庐州城外的客栈里,【太湖鬼门】原本要拿来竞拍的黄山浮丘峰上李九四的藏宝,其消息来源,正是出自这位诸葛先生之口。

  甚至连少保大人临终前曾留下半部没来得及写完的【反掌录】,追本溯源,也是由这位诸葛先生传出的消息

  ——关于这一点,最开始是在湖州城外【夺情令郎】谢王孙的口中得知,然后在刚刚落幕的天香阁武林大会上,也获得了群雄一致简直认。

  以此观之,那个道姑多数并未说谎,这位【西江月】上的诸葛先生,简直是一个靠卖消息赚钱的生意人。

  而她这些年来所赚到的钱,全都用来接济老家的那个山村了……

  对此,南宫珏虽然觉得通情达理,但却无从分辨这位诸葛先生究竟是正是邪、是敌是友。

  要不是她透出的关于【反掌录】的传言,江浊浪这一路行来,少说能够免去一泰半的麻烦,可谓是搅起江湖上这场滔天巨浪的幕后之人,自然是敌非友。

  可她如今主动现身,见告六路人马要来搪塞众人的消息,又像是有心呵护,亦或是江浊浪说的她心中尚存“侠义”二字。

  或许,她的目的其实很简朴,仅仅是要多赚江浊浪身上的三千余两银子。

  南宫珏没有多想,立刻收回思绪

  ——因为他已经顾不上思索那位诸葛先生的用意了。

  现在摆在眼前的难题,是来自东瀛、暹罗、高丽、南疆、镇抚司和临汾驻军这六路人马!

  己方四人要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这六路人马?

  望着眼前滔滔东流的黄河水,南宫珏全无头绪。

  话说为了躲避后方镇抚司和洛阳城公差的追捕,在诸葛阴阳离开之后,一行人已立刻动身,在码头租了一条货船,将马车一并载上径直渡河。

  现在船至江心,比起南宫珏的焦急和忧虑,同行的其他三人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江浊浪并没有踏上货船甲板,依然在马车车厢里面,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人知道这位江三令郎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

  而身上缠着绷带、贴着膏药的小雨,则是好整以暇地倚在船舷处,悠闲地张望着宽阔的河面。

  这个疑似白云剑派门下、【神剑】传人的神秘女子,全然没将即将到来凶险放在眼里,南宫珏对此一点也不觉自得外。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天塌下来,这个自称“小雨”的女子也不会放在眼里

  ——她早就已经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去死。

  至于开欣,则是满脸的兴奋和激动。

  她不光第一次看见了黄河,而且现在正在乘坐一条大船横渡黄河。

  望着红日下那辽阔如海的河面,荤黄如浆的河水在苍劲的河风中卷起波涛,兀自起伏不休,她不禁想起一句自己背过的唐诗,兴奋地吟诵道:

  “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陪同着她稚嫩的声音落处,忽听船上马车中琴弦铮铮作响,江浊浪已轻奏琵琶,于旋律声中用他那虚弱的声音念道:

  “天风吹我渡黄河,鼓枻中流发棹歌。

  昨夜一番甘雨降,鱼龙无数沐恩波。”

  听到这首诗,开欣思索半晌,忍不住问道:“三叔,这是爷爷写的诗吗?”

  车厢里的江浊浪回覆说道:“正是……这是爷爷当年渡黄河……前往汴梁城时写的……”

  开欣“哦”了一声,急遽认真追念,实验要背诵下来,但是很快又陶醉于眼前这浩荡的景色。

  听到这一病一少居然另有心情吟诗,南宫珏难免有些惊讶和不解。

  可是再看到船下这条流淌了数千乃至上万年的中原大河,身在江风涛声之中,他的焦虑似乎也随之而去,有一种天高云淡的空灵。

  于是南宫珏紧随其后,也朗声念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马车里江浊浪的琵琶声不停,继续替他伴奏,响起慷慨激昂的弦音。

  然而贺梅子这首词的后半阙,却是写报国无门的苍凉和悲壮,琴声也徐徐变得降低,化作悲音。

  凄楚的旋律中,南宫珏已念完了这首词: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爬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谁知不等悲音散尽,忽听船舷边传来一阵“咚咚”声响,竟是小雨伸手扣响船舷,也开口念道:

  “满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

  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也没有念出诗句中本该有的那股激昂,反而带着一丝不屑。

  南宫珏马上一怔。

  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是啊,昔日那位荆轲倘若认真有天下无敌的剑法,又怎会在三步之内杀不掉一个秦皇,只能在易水之畔留下一曲千古悲歌?

  同样的原理,若是自己足够强大,或者是有【西江月】上那一十八位妙手的实力,莫说是六路人马,就算来的是六十路人马,又有何妨?

  但他嘴上自然不愿服输,立即扬声念道: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男儿到死心如铁,千乘万骑尽烟尘!”

  琴音诗句,一股英气油然生出,在飞跃的黄河之上冲天而起,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忧虑一扫而空。

  一个行迁就木的废人,一个不谙世事的女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他们都不怕,自己身为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好怕的?

  南宫珏已不再犹豫。

  前路再如何凶险艰难,战到最后一刻即是,大不了就是一死!

  尽人事,听天命

  ——有些事只要去做了,成败得失其实并不重要。

  或许,这也是自己这位只剩十天半月性命的雇主,依然要坚持北上出关的原因……

  徐徐地,众人所乘货船破浪而行,马上就要抵达黄河北岸的渡口。

  然而本该人来船往的渡口,此时竟格外冷清,隐隐泛起出一片肃杀之意。

  南宫珏心中一凛,举目望去,才发现空荡荡的渡口处,此时居然只剩下一小我私家。

  那是一个身披宽大东瀛武士服、脚踏一双高厚木屐的中年男子,留着一头离奇甚至有些可笑的发型。他的腰间斜插着一长一短两柄倭刀,此时长刀已经出鞘,用双手握定稳稳竖在身前,孤身静立于码头伸向河面的堤坝之上。

  显然,对方摆出的这个架势,就是在告诉江浊浪一行人,要想下船登陆,必须要先过拦在堤坝上的他这一关。

  这是一个挑战

  ——是这个来自东瀛的妙手,孤身一人向船上众人提倡的挑战!

  南宫珏已准备应战。

  既然对方是孤身一人期待于此,基于学武之人最基本的尊严,虽然要给对方一个一对一公正较量的时机。

  而这一战,显然不行能让马车里重伤弥留的江浊浪脱手,满身是伤的小雨,似乎也不太合适。

  所以南宫珏义无反顾。

  转眼之间,船已靠岸。

  但因为堤坝上这个东瀛人带来的压迫感,几名船工虽不明所以,但惊骇之中,竟不敢用绳索将货船系上堤坝上的石墩,更不敢放下登陆的踏板,只能让货船在堤坝四周来回飘荡。

  南宫珏立即飞身下船,稳稳落在狭长的堤坝上,按剑走向前方那个东瀛人,随时准备拔剑。

  持刀在手的东瀛人纹丝不动,漠视南宫珏的迫近,口中则用撇脚的汉语说道:“酒井一真,中条一刀流!”

  南宫珏听说过这个名字

  ——之前诸葛阴阳曾说,此番东瀛一路总共来了七十多人,乃是以【中条一刀流】的星野千泉和酒井一真等妙手为首,另外另有一个东瀛四大妙手之一、【甲贺忍术】的城田隐川。

  而眼前这个【中条一刀流】的酒井一真,居然选择了孤身期待在此叫阵,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一条值得敬重的男人。

  南宫珏不敢轻视,立即模仿对方的句式,说道:“南宫珏,中原武林!”

  酒井一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双手紧握长长的倭刀,似乎是一尊从上古时期便已耸立在堤坝上的石像。

  南宫珏也不空话,继续举步迫近,但很快就感应一股无形的压力。

  模糊中,他似乎看见了对方接下来将会攻出的一刀

  ————那将会是近乎完美的一刀,不存在丝毫瑕疵,也不存在任何破绽!

  他立刻想起之前路途上劈断两匹奔马、劈向自己和劈向马车车厢的三刀。

  若非已经见过三次,南宫珏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完美的一刀。

  而这,就是所谓的【中条一刀流】?

  南宫珏立即停下脚步,紧握鞘中之剑和劈面的酒井一真隔空坚持。

  显然,对方蓄势待发的这一刀,其实和小雨指点自己的那招【拔剑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剑一出鞘,便要杀人。若非须要,何须出鞘?

  同样的原理,对方接下来的这一刀,要么不出刀,要么就是近乎完美的绝杀一刀。

  也就是说,双方这一战,只能是一招判生死!

  自己的【拔剑式】,能够胜过对方脱手的那一刀吗?

  南宫珏没有掌握,只能继续在狭窄的堤坝上静立,和劈面的酒井一真僵持。

  他们都在期待对方先一步露出破绽。

  然而,对于先一步占据地利的酒井一真而言,耐心和毅力,本就是他的优点,而且是【中条一刀流】的入门基本功。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期待,守得住每一个黑夜的那种近乎绝望的孤苦和寥寂。

  不外片刻,南宫珏额上已有冷汗浸出。

  不意就在这时,小雨的声音突然从南宫珏身后传来,问道:“我之前那一剑,你看清楚了吗?”

  全神贯注的南宫珏不禁一愣。

  她问的是哪一剑?

  是她之前连人带剑从车窗中激射而出,将一刀劈向马车的倭寇分成七八块残尸的那一剑?

  南宫珏惊疑之际,小雨的声音已叹了口气,笑道:“算了,我再给你示范一次,看仔细了。”

  话音落处,小雨已经落上堤坝,从南宫珏的侧面经过,漫不经心地走向劈面的酒井一真。

  陪同着小雨这一入场,南宫珏的压力马上消失,不由地退却两步,徐徐喘息

  ——既然小雨已经接过了这一战,自然用不着他再加入。

  究竟,南宫珏也没有掌握……

  而劈面持刀站定的酒井一真,身形行动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他所有的精气神,早已全部灌注在即将脱手的这一刀之上,无论对手是谁,他这一刀都不会变。

  小雨继续沿着堤坝前行。

  虽然她脸上的神情很轻松,可是她脚下轻松的步履,也逐渐开始变得缓慢。

  终于,她在酒井一真的七步开外停下

  ——她知道,只要再往前踏上一步,就会进到对方这一刀的攻击规模。

  劈面的酒井一真虽然照旧没动,但天地间弥漫的杀气明显变得厚重起来。

  小雨静立片刻,突然再次向前踏上一步。

  酒井一真瞳孔疾速收缩,眼神中已有杀气溢出!

  但是他并没有攻出这一刀

  ——因为他突然发现,若是此时出刀,自己并没有掌握击杀这个女子!

  没有十足掌握,他绝不轻易出刀。

  一时间,酒井一真身形不动,整小我私家已平平往后挪开两尺,依然维持着双方之间的七步距离,手中倭刀蓄势待发。

  接着,小雨再进一步,酒井一真再次后移,照旧没有脱手,也没有露出破绽。

  看到对方这一反映,小雨也不禁皱了皱眉。

  这显然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于是她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取下背后那柄长剑,徐徐解开包裹剑身的青布。

  “唰——”

  剑已出鞘,却只有半截剑身,在靠近剑柄处刻着“天长地久”四个字。

  酒井一真还在坚持,但头上已有大颗汗珠滚落。

  小雨突然抬手,将自己的剑鞘朝对方扔了已往。

  “啪——”

  飞出剑鞘轻轻打在酒井一真左肩,然后掉落在堤坝上。

  可是酒井一真居然没有任何反映,继续保持着双手握刀的架势,不敢有一丝一毫转动

  ——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露出一丝破绽,这个年轻女子马上就能击杀自己!

  这一点,酒井一真很确定。

  但是紧接着,他已经不能不动了

  ——小雨微微转动手中断剑,半截剑身折射偏西的日光,正好射向酒井一真的双眼。

  他的眼前马上泛起刹那间的迷离。

  欠好!

  酒井一真知道自己破绽已露出,对方也将乘隙脱手。

  最后一刻,这位来自东瀛【中条一刀流】的妙手没有选择退却,而是守住了一个东瀛武士的尊严,径直踏上一步,向劈面的小雨全力劈出这蓄势待发的一刀!

  只可惜他这一刀还没来得及真正劈出,小雨已连人带剑向前激射,整小我私家似乎都化作了一柄利剑,直冲到他面前,然后透体而过。

  “嗤——”

  小雨的身形重新泛起,持剑站立于酒井一真的身后。

  而酒井一真的身体就地从中裂开,化作数块碎尸向四面散落,连同手里的倭刀一柄掉进江中,在荤黄的河水里渲染出一片片血花。

  小雨转头望向南宫珏,说道:“这一招,叫【冲剑式】。”

  【拔剑式】,【亮剑式】,【冲剑式】。

  这已经是小雨教给南宫珏的第三招了。

  南宫珏心中默记,沉声说道:“再有敌人,我来!”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小雨肩头和膝盖处包裹的纱布下,又有新的鲜血渗出。

  小雨却不以为意,捡起剑鞘收回断剑,笑道:“后面另有那么多敌人,还怕没你打的?”

  南宫珏缄默沉静不语

  ——小雨说的没错,对于东瀛、暹罗、高丽、南疆、镇抚司和临汾驻军六路人马而言,这才仅仅只是一个【中条一刀流】的酒井一真而已。

  他已准备放手一搏,大战一场。

  谁知就在这时,江浊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货船上传来,说道:“上船……我们回去……”

  回去?

  不仅是南宫珏,就连小雨都是一愣。

  她立即问道:“怎么,江老板这次居然畏惧了?”

  显然,小雨只是单纯地想打架、想杀人。

  在她看来,哪里的敌人多,就往哪里去

  ——一直到最后打不外了、杀不动了,死就完了。

  江浊浪似乎明白她的想法,在马车中苦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多活几日,多杀几个……不是更划算么?”

  小雨略一沉吟,立即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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