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盛纮正领着盛长桢给来宾们一一敬酒。
待盛纮向他介绍完一位同僚后,盛长桢外交几句,然后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一旁随侍的几个下人一人手里拎着一个酒壶,见他杯中的酒见底,就赶忙上前添满。
几桌酒敬下来,盛长桢早已是酩酊烂醉陶醉,昏迷不醒了。
等到敬完最后一杯酒,盛长桢胸口绷着的那口气一松,就瘫倒在了地上。
盛纮见状,便付托两个结实的家仆把他抬回昭阳阁歇息。
明兰见弟弟醉成这个样子,心里十分忧心,对父亲盛纮也有几分不满:
小七究竟还未及冠,身子没有完全长成,怎么能这般灌他酒。
于是,也起身离席,随着盛长桢回后院去了。
看见盛长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样子,明兰心疼极了。
她绝不在乎盛长桢满身的酒气,拿起热毛巾仔仔细细地给盛长桢擦了擦脸,又小心地把被角掖好。
然后就坐在床边,跬步不离地守候着。
盛长桢醒来时,明兰已经歪着头,靠在床上睡着了。
盛长桢不忍叫醒睡得正香的姐姐,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叫来明兰的贴身侍女小桃。
小桃和明兰自小一起长大,情感深厚。两个既是主仆,也是姐妹。
只可惜她虽对明兰忠心耿耿,做事却是笨手笨脚的,盛长桢说了她好频频都没用。
等小桃来了,盛长桢低声责怪道:“怎地做事这般不尽心。我姐姐睡在这里,你也不给她披件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小桃有些委屈,扁着嘴道:“小姐早就付托过,她和七少爷你说话时,不许别人随便打扰。”
盛长桢一怔,原来是阿姐付托过的,倒是怪不得小桃。
没想到,阿姐竟如此珍惜每一分和我相处的时光。
想到此处,盛长桢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拿过自己的袍子,披在了明兰的身上。
明兰似有所觉,打了个呵欠,却是没有醒来。
看着睡梦中的明兰嘴角挂着的笑容,盛长桢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付托小桃照顾好明兰,盛长桢就出门往前厅走去。
……
此时天已将黑,外间的来宾多数散去了。
盛府里静悄悄的,只有下人们扫除收拾的声音。
盛长桢走到学堂后的庭院中,庄先生匹俦正住在这里。
庄师母见盛长桢来了,忙招呼还在屋里念书的庄先生。
“死老头子,你的自得门生来了!”
盛长桢行了一礼,敬重道:“学生盛长桢见过师母。”
庄师母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道:“快去吧,你师父在里屋等你呢。”
盛长桢进了里屋,见庄先生正端坐在椅子上。
庄先生此时并不像平时那般严肃,脸上稀有地露出笑容,道:
“长桢,做得好。你没有让为师失望。”
盛长桢扑通一声跪下,给座师磕了三个响头。
“学生盛长桢,叩谢恩师。恩师授业传道之恩,学生今生无以为报!”
庄先生起身扶起盛长桢,让他坐下。
师徒两人喝着茶,闲聊起来。
“长桢,如今你连中四元,风头正盛。坊间可是盛传,官家要玉成你连中六元的美名啊。”
“学生不敢奢望,只求脚踏实地,不辜负平生所学。”
“哈哈哈,长桢你照旧这么谦虚。你的本事如何,为师最明白。依我看,这六元,非你莫属!”
“恩师,您谬赞了。”
说到这里,盛长桢脸上浮现红晕,居然有些欠美意思起来。
“哈哈——哈哈哈——”
庄先生看自己这位平日里冠绝诸生的勤学生,竟露出这般神态,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盛长桢是打心眼里谢谢这位德才兼备的老师。
他天生就有着远超旁人的超强影象力以及敏捷的思辨能力,但对古代科举考试的内容并不熟悉。
正是庄老先生的泛起,引导他进入了学业生长的快车道。
可以说,盛长桢能有今日的成就,庄老先生功莫大焉。
盛长桢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这么多年下来,又岂能感受不到庄老先生一片拳拳敬服之心?
在盛长桢心里,庄老先生的分量远远重过其他人,是除明兰之外他在这个世界最牵挂最亲近的人了。
也不知盛长桢的亲爹盛纮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
……
师徒二人话别,盛长桢又回到昭阳阁。
盛长桢不在时,明兰已经醒过一次。
问过小桃自己弟弟的去向后,明兰就回自己院子去睡了。
究竟天色已晚,两人虽是姐弟,也需要避嫌。
盛长桢知道姐姐已经回房后,也就没有再去打扰她。
明兰之前一直辛苦照顾他,虽在这里小睡了一会儿,终究睡得不舒服,照旧让她好好休息吧。
盛长桢走到桌前,挽起袖子,轻而慢地磨起了墨。
少顷,墨汁将磨痕慢慢淹没。
盛长桢提起笔,徐徐落下。
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写了十几个字,盛长桢停笔。
抄起桌上的宣纸端详了一会儿,随后满意所在颔首。
“来人。”盛长桢喊道。
院子里候着的书童赶忙进屋听候驱使。
盛长桢把那幅字卷起,装进一个绸缎袋子,然后交给书童,付托道:
“你亲自把这幅字送到齐国公府齐小公爷处,不行有失。”
书童接过袋子,灵巧颔首道:“令郎,小的明白。”
随后又叫来几个下人,一行人径直往齐国公府去了。
……
齐国公府,此时正灯火通明。
阖贵寓下今天一天都唯唯诺诺,傻子都能看出来府中女主人今天脸色欠好。
平宁郡主今天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无他——
齐衡落榜了。
平宁郡主看着儿子伤心郁闷的样子,也不忍重口骂他,只好拿他身边的书童不为出气。
狠狠打了不为十几大板,打得不为皮开肉绽。
齐衡见了,也不在那继续伤心郁闷了,而是跑过来喝止行刑的家仆,又宁静宁郡主大吵了一架。
这下轮到平宁郡主郁闷了,坐在那好长时间都顺不外来气。
齐国公见状赶忙当起了鲁仲连,结果却落了个两头不讨好。
正鸡飞狗走之时,突然下人来报,说积英巷盛家遣人送工具来了。
齐衡闻言心里一喜,期待之感竟冲散了之前科考失利的沮丧情绪,脱口而出道:
“可是盛家六女人送来的?快呈上来!”
待听说是盛家七令郎遣人送来的工具,齐衡又泄了气,坐在那闷不做声了。
平宁郡主见儿子这般没前程的样子,心里恨得牙痒痒。
“盛家六女人?是了,衡儿之前似乎就常让那个贱仆不为送工具去给她。”
“果真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庶女,尽学了些勾人心的媚惑子手段。”
“这个小贱人,衡儿落榜和她脱不了关连!”
齐国公却没想这许多,接过绸缎袋子,取出一看,脸色有些离奇,也不知是喜是怒。
平宁郡主夺过齐国公手中的宣纸,只见上面写了两句七言: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平宁郡主读完震怒,把纸往地上一扔,痛骂道:
“好你个盛长桢,简直不妥人子!”
“自己中了解元还不知足,竟还要来奚落我齐家!”
“区区一个举人,就如此放肆,我呸!”
齐衡也见了那两句诗,他捡起地上皱巴巴的纸,嗔怪道:
“母亲,你也太偏激了。”
“这诗句之中,宝剑、梅花都是褒义,有美好事物之寓意。”
“依我看,长桢此举是为了勉励我不要气馁、再接再厉啊。”
“母亲你岂能这般是非不分,错怪好人呢?”
齐衡嘴上说着,心里如翻了蜜罐似的,满心想着:
这定是六妹妹担忧我,怕我消沉,又欠好直言,所以让她弟弟写诗来倾诉心事。
是了,长桢平时从未给过我好脸色,要不是他姐姐付托,怎做得出这般事来。
六妹妹对我真是一番苦心啊,长桢这小子看来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嘛。
齐衡心里自得着,手上小心地抚平那张纸上的皱痕,拿起来端详,不时对诗句中的妙处啧啧称叹。
平宁郡主见自家儿子举着那幅字,像个宝物似的,一口气差点没背了已往。
“逆子——逆子啊——”